凌临也刚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心魔被以外力击碎，柳疏给予他的修为和魔气也没能融会贯通，虽性命无忧，此刻也十分虚弱了。
从魔界边境御风回魔宫，路途更是遥远，凌临不眠不休，几乎透支了修为才到达目的地。
待这一途走到尽头，凌临的脸色和怀中苍白如纸的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魔宫守门人见到他这般模样，以及他怀中的柳疏，还以为是魔尊受了重伤命在旦夕，连忙放行，并飞奔着去禀告左右护法。
凌临对魔宫早已熟门熟路，见状也没有制止他们，只缄默着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走回柳疏的寝殿，将他放回榻上。
许是一路的疲倦在这一刻积压到了极点，此刻神经骤然松弛下来，难以言喻的脆弱感和从未消散的痛苦悲伤再次涌上心头，又一次令凌临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曾许多次这样候在床边，等待柳疏醒来。
可这一次，无论他等上多久，床上的人也再不可能醒来，看他一眼了。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出预料，应当是他那两位左右护法赶来了。
也是自己……该去见他的时候了。
凌临不打算跟他们隐瞒事实，何况他听柳疏提起过，停灯和抱影身上都有他的命牌，如今离柳疏神魂俱灭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应当也知道柳疏的死讯了吧。
以那两人对柳疏的敬慕，定会好好处理柳疏的后事，他本就无甚用处，更没有资格插手此事，不如早早去陪他。
虽然……柳疏也不见得还愿意再见到他吧。
停灯和抱影匆匆赶来，看到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过分的柳疏时，皆是无比震惊。
“怎，怎么回事？”停灯颤声开口，“尊主受伤了吗？”
凌临有些讶异于对方不知道柳疏已死的事实，却也无暇多想，毫不遮掩的将森林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两人。
停灯身形晃了晃，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地：“尊主……怎么可能……”
抱影则跪坐在床边，无声落下泪来，良久，突然回过头，利刃出鞘般的目光落在凌临身上，言语间已然带上了杀意：“是你，对吗？”
“是，是因为我。”凌临最后贪恋地看了柳疏一眼，而后缓缓阖眸，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就在抱影要动手将凌临碎尸万段的前一刻，停灯忽地摇摇头：“不，不可能，尊主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尊主的命牌碎裂！”
而后飞快寻出那块命牌，命牌上的气息随已微弱的趋近于无，却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半分破碎的痕迹。
抱影也倏然想起此事，拿出自己身上的魔尊命牌查看，同样没有半分裂痕。
凌临怔忡了一瞬，而后双眸骤然亮了起来，激动得唇瓣都在打颤：“这是……真的吗，他真的还没死，他还有可能活过来，是不是？”
抱影紧紧攥着那块命牌，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
虽然命牌未曾碎裂，可上面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这般程度，就算没有神魂俱散，只怕也不剩多少生机了。
但只要有哪怕一点点可能，她肯定不会放弃希望。
停灯亦是如此。
但这对于凌临而言，已是喜出望外。
世间有那样多的灵药，秘法，只要尚有一线生机，总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一个雪白的毛团子突然在门口处探出头来，像是发觉其间氛围有异，犹豫片刻，才走了进来。
看到榻上那个他以为无所不能的人类变成这般苍白死寂的模样，小白惊异地睁大了眼，看向凌临，像是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它看惯了柳疏和凌临形影不离的模样，自然将凌临当作与柳疏最亲近的人。
凌临看到它，却蓦然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是涤魂还灵草！”
诛魂的力量确实能令任何人魂飞魄散，可柳疏离飞升原就只剩一步之遥，几乎就要踏破“人”的极限，又服用过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涤魂还灵草，这才留下一线生机。
虽说离真正死而复生还相距甚远，但到底是有了希望。
一瞬间被铺天盖地般的喜悦淹没，凌临几乎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神情，只有泪水自顾自流了下来。
喜极而泣。
停灯和抱影亦从震惊和绝望中回过神来，就连系统都因此明白了柳疏所说的“早有打算”是什么意思，只有不明就里的小白依旧一脸懵逼。
到底发生了什么？
停灯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去藏书阁寻找这种情况下重聚魂魄的方法，抱影原想跟上，忽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目光再度落在凌临身上。
“你刚才说，你以为尊主可能是杀害你父亲的帮凶？”抱影甚少与柳疏和停灯之外的人交谈，但事关柳疏的清白，无论生死，她都不允许有人这般污蔑他。
凌临缓缓点头，再如何诡辩这也是事实，何况他从来没打算为自己开脱。
“不是这样，尊主不可能做这种事。”抱影习惯了沉默，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语调有些生硬，“当时凌掌门写信来问巫忡——大概就是你所说的那个魔修的事，他发现巫忡似乎曾和宋长老，也就是现在的宋掌门私下勾结，想请尊主帮忙调查。”
“尊主当时事务繁忙，派了我去查，但我中了巫忡的圈套，在千峰山中了剧毒，尊主为了帮我解毒，又要处理魔界事务，才将调查的事暂时搁置，结果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凌掌门遇害的消息。”
“尊主后来查到此事是巫忡和宋齐联手所为，因而一直心怀愧疚，认为如果他当初继续查下去，或许凌掌门就不会遇害……说起来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当时没有中巫忡的计，应当就能早些发现两人的计划。”
也不会让柳疏为她而分心，将此事搁置，更不会招致今日之祸。
“所以尊主才会在你闯入魔界时留你一命，巫忡也是尊主力排众议，亲手所杀，但那个杀害凌掌门的阴谋，绝对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抱影是柳疏身边最知根知底的人，凌临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而去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留影石。
何况她所说的这些合情合理，这样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编造出这么合乎逻辑和事实的故事。
抱影数年前曾在千峰山中毒也是凌临早先就知道的。
这就是他一直所追寻的真相。
可此刻……凌临却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
他原以为看到柳疏在自己面前殒命时的心痛已是极致，没想到知道真相后，那样令人窒息的痛意还会卷土重来。
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恨这个人，柳疏非但不是杀害凌慷的幕后刽子手，反倒曾替他向其中一个仇人复了仇。
却为了他丢了性命。
若非侥幸留存了一线生机，便要彻底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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