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迷雾重重
“喔喔喔……”
天未明，鸡已鸣！
三声阳气十足的鸡鸣划破了酒泉镇的寂静，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
鸡鸣声落，阴寒刺骨的黄泉鬼气开始变得稀薄，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
片刻后，笼罩在酒泉镇上空的迷雾消散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鬼气肆虐的镇子竟恢复如初，安静，祥和，没有一丝丝的异常。
朱长寿木然地望着酒泉镇，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师父，接下来该如何？”
罕见的，九叔竟陷入了沉默，神情之中带着丝丝的迷茫。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符篆，眼神游离不定。
教堂被毁，镇长灭门，捕房瘫痪，僵尸肆虐，九泉涤荡，帝君显灵……这一桩桩事，一个个人，每一个在酒泉镇都算得上是大事，有些甚至在州府也能排得上号！可如今，这一切都挤在一晚上发生了！
偏偏整个镇子上，九叔这个驻守修士平安无事！
这一刻，九叔突然感觉自己脑袋子嗡嗡作响，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怎么自己就成了酒泉镇个子最高的那个了？
他抬头看着微微泛白的夜色，轻叹一口气，声音低沉：“先回家吧。”
……
酒泉镇还是那个酒泉镇，还未走入镇子，淡淡的酒香便已经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就已有小贩推着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来到酒泉镇的集市上忙碌了起来。一些镇外村子里的百姓担着自家种的青菜，步履轻快地朝着集市涌来，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打更人拎着梆子，哈气连天地走在街上，眼神空洞，仿佛梦游。收夜香的，脸上捂着帕子，费力的推着粪车走街串巷，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某种低沉的呻吟。几个酒厂的工人，穿着单衣，坐在马车上朝着镇外而去，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背着小月的朱长寿看着慢慢热闹起来的集市，茫然的转头看向一旁的九叔：“师父，这是什么情况……”
九叔眉头紧蹙，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百姓，隐于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掐算片刻后，突然道：“长寿，去常光顾的摊子上买两份早点！”
朱长寿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背着小月朝着一份早点摊跑了过去。
“客官，来点什么！”小贩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六个肉包子，三碗白粥，三个鸡蛋，一碟小菜，带走！”朱长寿的声音有些急促，眼神却死死盯着小贩的脸。
小贩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麻利的给朱长寿装好吃食，笑呵呵的递了过去。即便看到朱长寿身后还背着一个人，也只是好奇的扫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空洞。
在小贩给自己找零钱的功夫，朱长寿突然道：“老赵，昨晚睡得怎么样？”
正将零钱递给朱长寿的小贩突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神情也是一副在努力回忆的样子，不过嘴上却还是乐呵呵道：“不错，昨晚睡的挺香的，就是后半夜有点凉飕飕的！”
看到小贩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朱长寿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过零钱后转身就走了。
“老赵，你认识？”正在摊位上包包子的妇人看着朱长寿的背影，好奇的问道。
“生面孔，没见过，不认识！”小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妇人疑惑，手中的包子皮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估计是周围人喊的时候他听到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就是个过路的！”小贩随意说了一句，继续在早点摊上忙活了起来，动作机械，呆滞。
远处的朱长寿身形微微一顿，连忙快步朝着九叔走去。
“师父，老赵不认识我了！”朱长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嗯……”九叔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下周围的商贩后，轻声道：“先回家。”
集市距离住处不远，到了家门口后，朱长寿从挎兜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门。屋中还是几人昨晚离开时的样子，垃圾堆放在墙角，早已凉了的茶水放在桌子上，茶杯的边缘还残留着一圈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朱长寿将小月放下后，快步上了阁楼。
阿星的衣物，行李也没有什么变化，便是昨晚用过的被子也还是胡乱的堆在脚底。
“师父，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朱长寿面露疑惑的从阁楼上下来，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九叔，奇怪道。
九叔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东西是没什么变化，可酒泉镇的百姓忘记你我师徒三人了。”
朱长寿沉默不语，想了想后，抬头道：“师父，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待九叔回应，朱长寿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而九叔抬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朱长寿已然没了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九叔端起桌子上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茶杯离开桌子，一封枯黄色，散发着阵阵鬼气的信件慢慢在桌子上浮现出来，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却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哭泣声。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朱长寿一脸疑惑的跑了回来：“师父，出问题了！”
九叔依旧坐在凳子上，眉头紧蹙，将手里的信件放下后，抬头看向朱长寿：“说说吧。”
“教堂……教堂关闭了……嗯……也不是关闭……怎么说呢……”朱长寿皱着眉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气：“我问了几个百姓，在他们的印象中，教堂当年荒废了以后，压根就没有开过，所以根本就没有祈神父，圣子之类的人！可教堂那边血腥味扑鼻，我想进去看看！可惜进不去，应该是被人布置了什么！”
九叔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除了教堂外，镇长也换了人！是前任镇长的那个管家，我也问了几个百姓，在他们眼中！镇长的管家才是镇长，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前任镇长是谁，所以镇长和大卫在他们眼里也不存在！而镇长家在他们的记忆中，是一处鬼宅，生人勿进！不过镇长家我倒是进去了，镇长的尸体不见了，血迹还在，破碎的东西也都在，也根本就不是荒废了的模样！”
“还有吗！”
“酒楼，还有酒楼！”朱长寿连忙说到：“酒楼那边更奇怪，酒楼依旧营业，所有东西一切如常，赵老板还是老板，伙计还是伙计，没什么变化！可问题是他压根就没有女儿！店里的伙计也说，镇长没有女儿，只有个儿子，叫赵星，小名阿星，在州府那边当个小官！”
神色平静的九叔在听闻赵老板后，神色一滞：“你确定赵老板和酒楼伙计是这么说的！”
“确定！”朱长寿点了点头：“我还问了酒楼周围几个百姓，他们都这么说！而且根据他们的描述，阿星根本就是赵老板的儿子！”
九叔突然沉默了下去，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敲打某种无形的屏障。
过了片刻后，九叔抬头看向朱长寿：“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朱长寿沉声道：“捕房那边我也去看了一眼，没有魏无恙的痕迹，捕头换成了一个普通的捕快，其他的捕快出去办案了，还没回来，所以到底是什么变故也不太清楚！对了，他们办的案子是昨晚发生的，留守的捕快说，昨晚从州府那边流窜过来一伙江洋大盗，在镇子里做了几个灭门惨案，所有的捕快都去查案了！”
说到这，朱长寿语气突然有些异样：“至于我们，酒泉镇很多百姓压根就不知道！几个镇外来的菜农到时知道一些，在他们的印象中，我们是几年前来此驻守的，不过因为性格的缘故，我们很少接触人，而且驻守不到一年就离开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而赵太公，小红这些人，在他们的印象里，也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嗯……”九叔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叩问某种不可言说的真相。他抬手将桌上的信递给朱长寿，声音低沉而缓慢：“杜五留下的信，为了防止酒泉镇的事情失控，帝君出手，大规模篡改了百姓的记忆。尤其是在涉及教堂、镇长等事情上，帝君已尽力让一切显得合理。”
说着话，九叔的指尖在信纸上划过，枯黄色的信纸上慢慢浮现一抹鬼气，自行游走后成一副卦象，最终凝成阴阳鱼图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九叔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忽的诵了句道德经。
朱长寿接过信，信纸泛着诡异的枯黄，血迹斑驳！
片刻间，纸面浮现出自己倒影——那影子正冲他诡笑。
朱长寿心中一惊，却发现鬼影突然模糊成一片，竟再度汇聚成旋涡，同时自己耳边传来低语呢喃，像是无数亡魂在耳边窃窃私语。
"；你看不见信中内容，因为你我皆是局中卒。"；
耳边传来九叔的声音，让朱长寿身形微微一滞，连忙将信递回给九叔，低声问道：“师父，万人迁徙如同移山填海，即便篡改了百姓的记忆，可酒泉镇关联之人众多，早晚会有人察觉不对。更何况，死了一个捕头、一个镇长，朝廷那边……"；
朱长寿话音未落，屋中突然飘起一阵阴风，不知哪里飘来的纸钱突然黏在窗棂上，拼出"；止沸不如抽薪"；六个血字。
九叔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拂袖震散窗棂上的纸钱，袖中三清铃响彻屋宇，压着嗓子冷声道："；你当那些背井离乡的，当真还是原本之人？"；
他隔着窗子指向街边推粪车的老汉，那人脖颈后赫然生着鳞片状尸斑，"；阴司借阳世皮囊，最是擅长。所以酒泉镇要拆分，迁徙。”九叔的声音更为冷厉，仿佛在宣判一个既定的命运。
“镇子没了，一切都好办。背井离乡，没人会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人。即便有，这阴司也有的是找替身的鬼！。”
“可……”朱长寿还想追问，却被九叔抬手打断。
“长寿，酒泉镇的事情到此为止，后面的东西不再需要我们参与。”九叔的目光深邃如渊，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哀。“你我师徒在这种大潮之下，需得谨慎。九泉现于阳间这种事，少知道一些，对你、对我、对朝廷、对地府，都是好事。收拾收拾吧，午时我们带着小月返回任家镇。”
朱长寿心中仍有不甘，但九叔的态度已明确，他无法再追问下去。他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师父，阿星……”
“没有什么阿星。”九叔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仿佛在切割一段不该存在的记忆。
“嗯？”朱长寿一愣，不解地看向九叔。
九叔没有多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随手扔给朱长寿。
朱长寿接过画卷，展开一看，画中依然是九叔和自己的模样，与当初来酒泉镇时并无二致。他疑惑地看向九叔，九叔却从胸口掏出一枚玉佩，以灵力激活后印在画卷上。
顿时，雷光闪烁，画卷上浮现出一行字迹：“林九，此子可修行，天赋上等！你驻守酒泉镇需收一本地青年为弟子，我便替你收徒了！事后可酌情让此子去茅山修行……石坚！”
朱长寿更加迷茫了，这行字迹与当初来酒泉镇时并无区别。九叔冷笑一声，抬手在字迹上轻轻一抹。雷光再次闪烁，字迹缓缓变换：“林师弟，此女可修行，天赋上等！你驻守酒泉镇需收一名临时驻守弟子，我便替你把她带来！事后可酌情让此女去茅山修行……茅山大师兄，石坚！”
“师父，这是……”朱长寿茫然地看向九叔。
“有人做了手脚。”九叔的声音冰冷如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有人想在为师身前安插眼线，半路劫了小月，篡改了部分记忆，偷梁换柱罢了。”
“眼线？”朱长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九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不如说是钓饵，有人要借我们的眼，看穿他们自己布不穿的局。”
“那小月呢？”朱长寿追问道。
九叔沉默片刻，起身走向床榻，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孩子先跟着回任家镇，等安定下来后，我送她回茅山。”
朱长寿点了点头，心中仍有疑惑，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师父，酒泉镇的事情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您不觉得其中还有太多未解之谜吗？赵老板、张大胆、小红、赵太公、神父、圣子、屠龙……”
正在收拾东西的九叔身形微微一滞，声音异常平淡，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长寿，有些事情，糊涂一些反而更好。酒泉镇的水太深，能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不能知道的，没必要再去纠结。有时候，有些真相是衔在阎罗齿缝间的肉，知道的瞬间便已入轮回。所以，酒泉镇的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也不要再问。出了酒泉镇的范围，一切问题烟消云散。不问，不说，不想。至于酒泉镇背后隐藏的秘密，真相是什么，那些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当你某一天能承受真相的代价时，自然会有人告诉你。至于现在，出了酒泉镇，一切就压在心底吧。想要活下去，别问，别说，别想……”
说话间，九叔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不知何时，天空竟布满了阴云，云层之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虚影，这些虚影正一脸贪婪的望向慢慢热闹起来酒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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