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宫里接连不断的喜事了。
母后皇太后孝期过。
皇帝最小的幼妹,嘉兴长公主出降江宁伯府。
婚礼由皇贵妃主持,銮仪卫开中道,红毡自午门直铺至江宁伯府。
京师百姓夹道,看公主车舆金顶熠熠,前有金吾清道,后有内命妇乘马相随。
再有大半年。端慧皇后二十七月孝期过。
钦天监又择了吉日,为皇帝长女荣乐公主行出降大礼。
荣乐自幼便肖生母端贵妃,雪肌杏目,顾盼间却带三分英气。
赐婚的对象,是前任兵部尚书、现任太子太师之孙。
他与荣乐公主同年,幼即选为二皇子伴读,两人伴读数载,早已熟稔,小吵小闹不断,情愫暗生。端贵妃与裴太师夫人看在眼里,遂联袂进表求赐婚。
今科又中探花,策马长街,也算一段佳话。
皇贵妃本来要故去的,但不忍心耽误他们的小儿女喜事,又打算多留一阵。
晴光大好。荣乐着大红织金云凤嫁衣,首戴九翚四凤冠,自宫门出。驸马率迎亲仪仗,披红簪花,于午门外下马行三跪礼。
突然嫁女,皇帝心头既有儿女长成的喜悦,又有自己年华再次老去惘然。
偏云贵妃来拜见皇贵妃时,忽然叹道:荣乐出降,荣安臣妾也不忍再留。”
看她有送荣安公主出嫁之意,因为宫务忙到头昏脑涨,已经半点不留恋这破二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快点解脱的皇贵妃无言以对。
但荣安是个爱吃嘴甜,讨人欢喜的好孩子。
皇贵妃无奈,又要继续坚持下去,只催云贵妃道,“陛下前日还说二皇子婚事,这可是母后皇太后在时便许好的,若你不先把荣安的事定下,到时候宫里好东西都被人挑完了。”
云贵妃其实已有驸马人选。
是南昌侯长孙。
南昌侯一家子精明又识趣。在先帝和当今手下都混的不错。最重要的是,家风好一些。
南昌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不是多事的人。
云贵妃为了公主选他家,也是用心良苦。
皇贵妃知道南昌侯家,宫宴、喜丧他家都有命妇进来。便微微一笑,“你看得明白。女子嫁人,先看婆母,再看郎君。她家那两个当家夫人,都不是多事的。公主嫁过去,不必日日周旋。”
待禀过皇帝,正式相看那日,皇贵妃把地点设在御苑的倚雪亭。
三面环水,一面接长廊,既敞亮又避耳目。内监提前在亭中铺了暖毯,四角悬了鎏金小火盆,细炭不闻烟气。
荣安公主着一件月华色绣鸾长裙,外披胭脂红羽纱斗篷。
南昌侯夫人与世子夫人果如传言,一个着墨绿地金纹褙子,一个着绛紫穿枝莲纹长裙,俱是素面淡妆,珠钗不过三品,规规矩矩行了国礼,便退坐两侧,并不乱瞟。
皇贵妃和云贵妃先问侯夫人近来膝盖的旧疾,又问世子夫人长女的婚事,两位夫人答得简洁,不炫耀、不诉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皇贵妃微微一笑,便觉得云贵妃会看人。
正说着,宫人引了少年来。
少年今日一袭雨过天青锦袍,领袖以暗云纹压边,腰系素银带,他快走几步,在亭阶前停住,拱手一揖到地:“臣叩见皇贵妃娘娘、云贵妃娘娘,叩见公主殿下。”
少年声音清朗,似春风叩玉,耳尖虽红,目光却坦荡。
荣安公主侧目,只见他眉如远山,目若点漆,因行礼而微俯的颈项干净修长,皮肤被雪色映得近乎透明。
她的心仿佛咚一声落进了春水,涟漪轻泛。
皇贵妃就知道荣安公主是个看脸的,她觉得心里好笑。与深知闺女秉性,无可奈何的云贵妃对视一眼,便抬手出声召人进来:“外头风冷,进亭说话。”
少年再谢,才踏入亭中,却并不就座,只侧身立于下首。
内侍捧来热酒,他双手接过,浅浅一口,便放下。
皇贵妃方才听侯夫人说,家里子嗣学业武功都是侯爷亲自管束。想着侯府长嗣不该差到哪去了便出声问其课业。
少爷答“正在读《春秋左传》,最服子产之辨”。
皇贵妃又问其弓马,他答“能开三石,百步可中杨叶,但比公主定有不如”。
再问到将来志向,他沉吟片刻,朗声答:“愿先读万卷书,再行万里路,将来为朝廷治一方安宁。”
皇贵妃看女婿经验不多,此时再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转头看向云贵妃。
毕竟这是给她找亲女婿。
云贵妃对南昌侯家有特殊的好感,源于前世,她皇儿夭折时。
旁人捧高踩低,唯有南昌侯府按例郑重送来礼来宽慰。
无论是那份怜悯,还是侯夫人做事治家,不肯落下失仪的坏名声,都叫云贵妃觉得其家风妥帖。
今生再见南昌侯府武将势力被皇帝从京营换了出去,满府却未有失态,只一心培养孙辈,使其文武皆有路可走的作风。
便觉得这样的人家,才是配的上荣安下降的。
此时见皇贵妃没有异议。
云贵妃放下酒盏,温声与自己看好的女婿笑道:“既如此,来年开春,国子监考核,你若取优等,本宫便请皇上提前下旨赐婚,也让天下人看看,南昌侯府的公子,凭的是真才实学。”
南昌侯府对于长孙,本就有不一样的期待。
此时见云贵妃许下结亲诺言,
无论是侯夫人,还是世子夫人声音都难掩雀跃:“臣妇遵旨。”
这桩亲事,算是成了。
还有二皇子,早先就被过世的母后皇太后赐婚寿昌长公主之女。
寿昌长公主是先帝嫡女,性情素来刚烈,唯独对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软了心肠。“二皇子温和懂礼,郡主嫁他,我放心。”
这句话,自皇后孝期过,她当着皇帝与太后的面说了不止一次。
皇帝知道她的催促之意,便顺水推舟,命礼部上书二皇子成亲章程。
在钦天监择了吉日后,皇帝便下召,“封二皇子昀为安阳王,赐第安仁坊,岁禄万石,仪同亲王,赐婚寿昌长公主府郡主。”
安阳王府原是前朝康王府,占地颇广,后湖与前湖相通,夏日荷香可直入寝殿。
皇帝命工部只稍加修缮,不事奢华。
皇贵妃如今对于皇嗣成亲,安排的得心应手。看了王府图纸后,她便和负责修缮的内府管事说,“也别太简素了,不然只他们两住,宅子空落落的,也不好看。”
皇帝知道皇贵妃所言,也没说什么。但第二日,他就让陈新把内府账本递给皇贵妃了。
皇贵妃一看内府账本,这几年全是因功赏赐府宅田庄黄金珠宝、因丧花费大笔银子、因公主大婚花费赏赐皇庄,进项多花费也多。
她默默的想了想,寿昌长公主府有钱,郡主有自己的审美,应该喜欢自己安排布置王府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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