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声就响。
围着王小虎的一圈大人，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一声奇特的声响发笑。
是王小虎自己笑了。
呵呵，我可真是个吹管小天才。
当然，王小虎不是得意地笑，是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困扰他的问题答案。
他知道老师不需要他听冯伯伯的课，但他实在是想亲自试试。
这一试，问题的答案也随之找到。
-
中午李安请客吃饭，大家一起畅聊乐团排练的各种问题。
说到低音铜管，王小虎也说了说自己的新认识。
“我才知道大号的发音那么迟缓，感觉就像是动作比声音始终快半秒，我悟了。”
王小虎一句我悟了并非空穴来风，这里面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小故事。
张淼刚才在店里一听王小虎想主动试试大号，她就想到了海市之行。
不过张淼几人并不知道那天排练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最后王小虎上台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登场的大号小演奏员也一起上场了。
王小虎：“大号是我自己挑的。”
李安：“嗷，是自行组队的意思是吧。”
王小虎：“嗯。”
-
海市之行的指挥大师课期间，有一个环节是让学生指挥们和海市红杉少年交响乐团的小成员们自发组队进行小规模的合作，由小指挥们指挥一段二十秒的音乐片段。
每个小指挥可以挑选四到五种乐器，也就是挑选四到五个小乐手进行排练。
王小虎是第五个上场的小指挥，他前面的小指挥大都挑选了可以独奏的常规乐器，比如长笛小号单簧管等管乐器，包括大管也有人挑选。
但是没有一个小指挥挑选大号。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后面再没有人选大号，那么演奏大号的男孩就没有机会在这个环节里上台了。
鉴于那天的活动性质，对于小指挥们而言，小乐手们可能确实有点 Npc的意味，毕竟那天所有的小乐手都由主办方提供。
可基本每个小乐手都被选中上了台，就只有吹大号那个男孩一直抱着乐器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就和观众似的，王小虎看不下去了。
“有点不忍心。”王小虎实话实说：“那我就选个大号吧，反正名次什么地对我也无所谓。”
张淼一听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就说你上台之前大号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众人露出微笑，为小虎点赞。
老汤：“有格局。”
葛兴言：“我的指挥啊！”
李安也赞许地嗯了一声：“然后呢？你之前可没接触过大号，你怎么设计排练呢。”
王小虎：“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我知道大号是低音是一支乐团的支点，它可以加强整个乐团的低音声部，所以我先选了大号，就等于先选了一个地基。”
“怎么说呢，”王小虎忽然想到了秦老师的话，“如果把一支乐团比作一个金字塔，那大号就是金字塔的底部。”
老冯闻言立马竖起大拇指，环视一圈道：“这孩子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纪有这等认识。”
众人跟着点了点头，这话是实话，在场除了开店没有来的小云，都是学音乐出身，非常能理解这句话的含金量。
王小虎少见地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冯伯伯，这是我的指挥老师告诉我的。”
小虎哥这话一出，老冯更是有些佩服，面对赞美，有几个孩子能做到这么坦白。
李安：“大号有了，你又选了长笛和三角铁。”
王小虎一愣：“老师你怎么知道！”
李安乐：“我当然知道。”
张淼当天就把王小虎的现场指挥视频发在了群里，不过李安也是过了两天才在群里翻到的，那几天他太忙了。
老冯：“选三角铁有点意思啊，为什么会想到三角铁呢？”
众人望来，王小虎咳咳嗓子：“因为我想拍一段有反差感的欢乐旋律，有大号作为低音声部，我认为选择长笛作为旋律乐器和大号对应，应该能把声音的反差做到最大化，如果有短笛的话，我就选短笛了。”
穆欣：“短笛的音域应该是所有木管里最高的了。”
陈璇点点头。
王小虎：“我想象中的感觉应该是嗯吧嗯吧那种律动，大号的低音节奏铺底，长笛吹旋律，但是我想要的长笛旋律是带一点 legato的感觉，所以高音的节奏部分又缺少了一点呼应的对称。”
葛兴言：“牛啊！”
瞬时间，尽管王小虎还没有讲完，现场除了徐丽以外，大家都明白了王小虎的意图。
老汤坦白讲，王小虎思路明确，可以说是做到了按照预想对症下药。
“legato是什么意思？”徐丽小声问向一旁。
陈璇：“连音的意思，小虎的意思是希望长笛吹一段平稳连贯的旋律。”
李安：“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呢，这里小虎的 legato应该不全是相对于 Non legato，他还是需要让旋律承担一部分音乐行进中的颗粒感表现，不然他为什么要选择三角铁作为高声部打击乐。”
陈璇：“因为多声部音乐行进至少需要两种的节奏层次，为了丰富音响。”
李安：“就是因为需要节奏层次，所以长笛旋律在这里的功能就不能仅仅作为旋律部分的存在，它也要承担一部分节奏推动，不然三角铁怎么能更贴切地融入。”
王小虎刚抬起手，陈璇再次开口：“你把问题想复杂了。”
李安：“是你把问题想简单了。”
“额...”小虎哥心说这这这这。
因为徐丽的一个非专业人士的提问，现场马上形成了两个对立。
以老汤和张云舒为首的一方站在了陈璇这边。
以穆欣和葛兴言为首的一方站在了李安这边。
一顿吹腔舌战之后，双方彼此都认可了对方，可大家都觉得自己一方的意见才是王小虎当时的动机。
最后问题甩到了冯老这里。
“冯老师您怎么说。”
老冯笑了笑，他真是喜欢这种气氛，和各种专业的专业年轻人坐在一起讨论专业问题，感觉太棒了。
不过这个问题嘛，还得让孩子来说：“小虎啊，你来告诉老师们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终于轮到小虎哥开口，迎着众人的目光，王小虎咳咳嗓子：“是这样的，一开始我把这个问题想复杂了，于是我就换了一个思路，但是后面排练的过程我觉得我又把问题想简单了。”
众人：“.....”
老冯：“哈哈哈，你小子天生就是个当指挥的料啊。”
王小虎嘴巴一咧，他还真不是为了调解双方的“矛盾。”
“我选择三角铁就是因为他不但是打击乐，他的声音还高，和大号在节奏音高上可以完美呼应，但就像确老师说的那样，同时我也需要长笛吹出一些颗粒感的东西，并且必须在连奏中完成。”
“我选好三个同学，配器老师就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们有专门的作曲老师现场为我们配器出片段，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老师之后，老师很快就写出一段配器，然后他们试了一下，我一听，特别好，是我要的感觉，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开始是我把问题想复杂了。”
“曲子很简单，只有一个十二个小节的主题重复两遍，第二遍直接进二房结束，没有十分钟就排下来了，就像师娘说的那样，三角铁只要打在长笛旋律的第一拍上，出来的效果就很对味。”
“可是当全部排下来之后，整体听了两遍，我又觉得不太对，始终就差那么一点，三角铁和大号就是不能完美地相融合。”
“我就想长笛能不能在节奏的部分再加强一点律动感，最后吹长笛的那个女生都快被我弄哭了。”
葛兴言：“哈哈哈哈哈！无情地指挥。”
陈璇：“按照你的要求，别说一个小同学了，换一个大同学都很难办到。”
海涛：“所以最后怎么解决的呢。”
王小虎：“我让作曲老师把大号给改了，把大号的节奏变得更加短促多变。”
众人：“...”
王雨菲一声叹出所有人的心声：“已经排完了，然后又要改谱，好有画面感。”
葛兴言：“关键是这么改简直是给大号上刑啊！”
李安：“你这是要把所有声部都得罪完了才甘心。”
王小虎嘿嘿一笑：“音乐就是追求至极的个人表达，一定不厌其烦，要精益求精，这可是老师您教导我的。”
哈哈哈哈——
王小虎：“不过大号兄弟确实特别给力，写配器的老师当时可能也觉得我有点过分了，他不是真的觉得我过分，就是笑着问我确定还需要改么，他说已经很不错了，但我说要改，接着大号兄弟就直接抱着号站起来了，说改！”
老汤：“算是投桃报李了。”
王小虎：“改过的大号确实有点难，新的问题也出现了，因为曲子速度本来就快，大号的节奏复杂了，他们三个就有点合不上了，我指挥得也是手忙脚乱。”
王雨菲：“大号发音慢。”
王小虎：“其实上台前的最后一遍我们还是没有合好，我想着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丢人杯，我就问他们怕不怕搞砸了，他们都说不怕。”
李安笑：“不愧是你选中的人。”
王小虎顿了顿，“是这样的老师，他们三个都没有上过台，所以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顾虑。”
嗷——原来还是这样啊，三个小演奏员都是之前没有被选中的。
“但我一开始不是为了冒险上台才选了他们三个。”
王小虎忙解释道：“我是指挥，我选了他们，所以我肯定想让他们能在舞台上收获掌声，但他们三个确实都没有被人选，三角铁没人选过，前面几个人选的长笛也都是一部二部，我选的是三部的长笛。”
张淼：“没问题的小虎，最后你们在舞台上呈现得非常完美。”
王小虎：“谢谢张老师。”
一顿，“当时他们都无所谓了，于是我就给大号说，让他只看我的右手就行了。”
众人再次点了点头。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还真合上了，我的右手始终比左手快那么一点。”
“所以我刚才特别想试试大号，我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那个发音慢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感觉，现在我知道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觉得我能用同速的双手把三种乐器融合到一起。”
“谢谢冯伯伯，谢谢云舒姐姐，雨菲姐姐，谢谢小葛哥哥，今天和你们学到了特别多的知识，谢谢！”
随着王小虎话音落下，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升华了。
只见王小虎端着可乐站了起来，“谢谢各位老师！”
众人见状也端起了杯子，海涛认真道：“加油小虎，我相信你未来一定能成为一名指挥家。”
海涛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不只是海涛，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感觉，听完王小虎的种种，这孩子可能真就是冯老所说，天生当指挥的料。
面对老师们的一句句暖心祝愿，小虎哥感动得都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我会努力！”
思来想去还是这句，我会努力，王小虎说得依旧如同一年前那样掷地有声。
李安：“好，继续努力，我们一起努力，干杯！”
众人：“干杯！”
为王小虎干杯，也为书人青少年交响乐团干杯。
尽管此刻老师们还未聚齐，但是李安有预感。
他所寻找的那一成胜算，已经距离他不远了。
-
就在这时，“哎师哥，给我们看看小虎的那段指挥片段吧，我特想听听！”
葛兴言早就忍不住了。
就这么的，众人听着动感十足的欢快旋律，看着舞台中央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少年挥动着略微有些不协调的双手，仿佛就置身现场。
没人在意王小虎的双手挥得够不够好看，音乐已经说明了一切。
再看这段视频，李安也明白了为什么王小虎的双手会有些不协调。
他在桌子下面悄悄试了试，一只手快一只手慢，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行，小伙子，继续加油吧，舞台快搭建起来了，说不定到时候还真得靠你帮我分担一点呢。
李安随着众人笑了起来。
“它这个是有出处的，为了更进一步的寻求新的音色，到了浪漫主义时期，作曲家们开始研究三角铁的具体表现力。”
接着三角铁，饭局继续。
老冯实打实的配得上老艺术家的称号：“它那个音色，冷冰冰的颤音，能中和乐队高强度的情绪表达，让感情更加丰满。”
一众年轻的老师也听得格外认真。
李安单敬了葛兴言一杯，小葛确实给他帮了个天大的忙。
饭后徐丽也少见的私人情绪外露，霸气地冲到前台，一副今天谁和她抢着买单重复就和谁急眼的架势。
没毛病，徐丽今天是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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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大提师弟中提师妹如约而至，王文阳几人也随后赶到。
画饼的继续画饼，“检验”老师的继续检验，五号琴房外一片忙碌。
五号琴房里，已经下了课的小车正在听陈璇讲中午吃饭的事情。
其实小车已经听了一遍了，只是王小虎没有告诉她那三个同学都是没有上过台的。
陈璇讲完，小车跟着开心的笑了好几声。
片刻。
“师娘，这次又要走好久。”
小车想听师娘说话，想和师娘多待一会，师娘后天中午就要走了，小车很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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