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大皇子朱常洛下课，回景阳宫，向母亲王恭妃请安，他送了一本《九洲异闻录》给妹妹朱轩嫄。
史书上把王恭妃和万历皇帝的关系，说得一文不值，说朱常洛就是一个意外，一个孩子是意外，而他们有两个孩子呢，怎么可能有两次意外？
朱常洛出生的时候，万历帝还祭告太庙，赏赐大臣，搞得很隆重，说明他一开始，对王恭妃和这个儿子，还是比较喜欢的，这才有了小女儿嘛。
只是王恭妃没有李太后的手段，没有笼络住万历帝，加上又有了郑贵妃，这才失宠，居住的景阳宫，也变成了冷宫。
王安当上了朱常洛的大伴，他的命运，就与朱常洛分不开了，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保住大皇子如今的位置。要知道，大皇子一旦失势，他们这些身边人，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才在外宅见到舜华的时候，向她问计，舜华给他支招，至少李太后还是疼爱大皇子的，要想保住大皇子的地位，除了躲到李太后身后，没有别的办法。
王安才劝恭妃娘娘和大皇子，应该常到太后面前伺候。这一招果然有效，李太后最喜欢听朱常洛讲的故事。
加上王恭妃本就是她的宫女，如今捡起老本行，在她跟前端茶倒水，让她越发欢喜。
有了李太后的关照，景阳宫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连性子懦弱的朱轩嫄，也得到读书识字的机会，慢慢地变得开朗起来。
“妹妹，”朱常洛说，“这是皇家印书馆新出的书，讲的是海外其他国家的见闻，可好看了，送给你，你慢慢讲给母妃听。”
王恭妃一身素衣，容颜秀丽，可见年轻时，是个美人，不然，怎么打得动年轻的万历皇帝？
“我儿，”她说，“快快去给你祖母请安，把这书上的新鲜事，讲给她老人家听听。”
朱常洛点头，起身离开：“待孩儿去祖母那里请安后，再回来陪母亲和妹妹用晚餐。”
慈宁宫，李太后正在同几个老嬷嬷抹叶子牌，见了朱常洛，忙叫他：“洛儿，快来，看看祖母打哪张牌好？”
朱常洛凑上去，看看桌上的牌，从李太后手中抽出一张，叭地扔到桌子上：“打这张！”
对面的嬷嬷忙说道：“哎哟，谢谢大皇子，老奴胡牌了！”
李太后把牌一丢，笑骂道：“小猴儿，害祖母输钱。”
对面的嬷嬷奉承道：“大皇子的心思都用在功课上了，哪有时间学这些？”
李太后拉着朱常洛的手，见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便好奇地问：“这是……又来给祖母讲故事了？今儿讲什么呢？”
李太后识字不多，朱常洛把书打开：“今日给祖母讲一则海外奇闻……”
祖孙两人正说得热闹，宫人来报，万历帝来请安了。
朱常洛听了，就有点瑟缩起来，李太后不高兴地骂道：“他是你老子，你怕他做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万历帝进来，先给李太后请了安，等他坐定，朱常洛忙上前行礼：“孩儿见过父皇。”
万历皇帝的笑咪咪的脸色，一舜间转阴，对着朱常洛训斥道：“又来缠你祖母，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朱常洛战战兢兢地说：“回……父皇，做……做完了。”
李太后不高兴了，一双吊梢眉皱起来，对万历帝说：“孩子读了一天书，你跟孩子好好说话。”
万历帝摇头，对李太后说：“你看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一国储君的样子么？唉！”
李太后知道他的心思，针锋相对地说：“你那么几个儿子，只有洛儿，常常来陪伴本宫，单是孝道一项，其他人就比不上。”
万历帝也不想跟母亲争吵，便转移话题道：“洛儿今天又来讲故事了？”
朱常洛忙回道：“回父皇，孩儿给祖母讲的，是《九洲异闻录》，今日讲的一个国家，叫荷兰。”
这本书一出来，秉辰就给万历帝送了一本，万历帝早看过了，他听见母亲说：“还没讲完呢，被你打断了。”
万历帝对朱常洛说：“你继续讲。”
朱常洛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刚开始，还不时地看向万历帝，讲的磕磕绊绊，到后来，越讲越流畅。
听得李太后眉开眼笑，对万历帝说：“你那个皇家印书馆，印的书还不错，三百千，还给断好句，省了先生多少事？以前的人，怎么就想不到呢？”
岂止不错？万历帝看过印书馆的账本，不到一年时间，印书馆就为他赚到了三万两银子，这哪里是印书，是在印钱啊。
他很庆幸，研究院的提案被朝臣们否决的时候，是秉辰给他提供了另一种方案，把研究院改为皇家科学院，收归到皇家名下，要不然，这几万两银子，哪里进得了他的由帑？
“不错，”他说，不知是在说印书馆不错，还是在赞他的臣子不错，还是在赞他自己，当初力排众议，让小进士袁秉辰来管理皇家科学院的决定不错。
“听说，开办这个印书馆的人，是焦师傅的弟子？”李太后也觉得不错，“焦师傅是个博学鸿儒，他的弟子，想必，学问是极好的。”
万历皇帝得意起来：“是啊，儿子亲自取的，小进士，前年中进士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哈哈哈，他还有一位兄长，一表人才，被儿子取了探花郎。”
李太后吃惊了：“哦……一门双进士？还这么年轻？他们的父母，真是教子有方，朝廷应该表彰一番才是。”
万历帝摇头：“儿臣看过两兄弟的行状，父母俱不在了，他们是由长姐教养长大的，这位阿姐，也只是一个乡下秀才家的女儿，从小跟在秀才身边，倒是读了不少的书。”
李太后更吃惊了，秀丽的眉毛高高挑起，她看着万历帝说：“能教出一甲二甲进士，这位阿姐，不简单啊，老身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奇女子呢。
这样的女子，才配列入《闺范》，为天下女子典范。”
万历帝低下头，李太后这是在敲打他，前段时间郑贵妃编写《闺范图说》，把她自己列进去的事，闹了好大一场风波，别以为李太后身在后宫，就不知道。
“母亲既是想见，儿臣找人问问，如这人在京中，就召进宫来，陪母亲说说话吧。”
“那敢情好，老身倒要问问她，是如何教兄弟的，也让天下人学学，如何教儿子！”
这是在讽刺万历帝不会教儿子呢。
万历帝不愿意与母亲起争执，忙掩面逃走，一出慈宁宫门，就吩咐陈矩：“去问问，秉辰的阿姐有没有在京中，宣她进宫，陪太后说说话。”
免得太后对他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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