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顾清让是因为什么才从夙月的身边离开的呢？是认为她太激进了。
顾清让用见过的女性进行举例，来证明女性真的不需要所谓的救赎，表示即使夙月什么都不做，她们也可以拥有能够接受的人生，因为她们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怎么能叫苦呢。
相比较于之前的她们，现在的她们已经过上了相对而言很舒适的生活。
这不是有女性可以不用裹小脚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可以不用为了生男胎生到死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可以不用为死去的丈夫陪葬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在生完女婴之后没有将其溺死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能出入男人才能出入的场合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被强奸之后不用嫁给强奸犯了嘛。
这不是有女性被允许读书考学了嘛，
……
在折腾一番之后，有了好的起色，那就可以了，夙月就可以止步于此了。
顾清以此进行劝阻。
顾清让觉得夙月因为想要唤醒女性而发出太大的声音，会打扰到这个世界。
即使这个世界，只有两种性别。
顾清让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天很亮，夙月就站在他面前，侧耳不厌其烦的听着顾清让一遍一遍的证明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始终没反驳，直到顾清让说完，她才开口：
“阿让，我理解你中途退出。你是男子，就像我无法站在女子的角度理解你们男子一样，你也无法站在女子的角度理解我们的处境。”
“你们？”顾清让哗然：“你是夙家的后裔，怎么可能跟她们一样？”
“阿让，我和她们就是一样的。”
顾清让当时不理解，夙家名声鹊起的女战神怎么就跟平民家的女儿一样了。直到这些年，他走遍名山大川，踏遍万里山河，见过各种人事，才窥得当初夙月所说话中的一二。
夙月说，男子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夙月说，只有女子才能真正了解女子的处境。
夙月说，这种事只能她们自己来。
顾清让现在可以回应了，夙月所说的，全是对的，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努力的去完成夙月想要做的事情，期间无数次的印证了夙月所说的就是正确的。
夙月当时本就不赞成顾清让同她一起披荆斩棘，她不止一次的说起就算是从同一个出发点前进的，也不会在终点相见。
她是对的。
她一直是对的。
迄今为止，顾清让才能渐渐感知到，女子经历的都是怎么样的人生，她们的惴惴不安，诚惶诚恐，委曲求全，被一次次的忽视。
应有的权利被掠夺，可但凡发出一丝反抗的声音，就会被定义为极端。会被理所应当的认为，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以前就是这样的，那别的地方还过得更惨呢。
与此同时，同为女性中的叛徒高举背叛的旗帜，自以为得了点好处，就开始摇旗呐喊说可以了，处境如何她们心中清楚，但被长期的洗脑已经没了自主的思考能力，或者说，没了共情的心。
就如同幸存者意识不到自己是幸存者一样，片面又愚蠢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和她一样的条件，殊不知她们其实是特例。
那时，她们的身体虽然是女人，但精神已经不是了。
腹背受敌，左右夹击。
顾清让可以预想，当年夙月的处境又是何等的艰难，她一个人顶着重重地压力做出的那点成绩，已经实属不易了。
而如今，在她死后这么久，还要被她曾经最信任的兄长阴阳怪气。
顾清让会替夙月觉得委屈。
“她尊重你，把你当做可以依靠的兄长，曾几次舍命救你，甚至拖着最后一口气，死在你的手里也要成就你的事业。”
“夙月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你若还觉得她认为你不配。”
“辞哥，我都替她难过。”
夙辞眼眶红了红，他有时也会在想，这怎么好好地一对兄妹，就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你们都是菩萨心肠，都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我不是，就我是个什么都不是的混蛋。”夙辞的声音生硬，如同一块石头。
外界公认，不要在夙辞的面前提及夙月，这是夙辞的忌讳，所以，都在注意着不要冒犯夙辞，让他不开心，只有顾清让，时不时地会提一嘴夙月。
好似这么多年，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记得夙月。
夙辞就是对夙月充满了怨恨，他不满，他愤怒，他无力又无奈。
是夙月先背弃了他们两个的誓言，说谎在先，她一颗慈悲心无处安放，非要去招惹一个又一个难缠的人。那些没人想去做，没人敢去做的事，她偏去做，不计代价，不看后果。
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内，激起了一片涟漪，将夙辞花了十多年打造出来的淡定面具给毁的稀碎，咄咄逼人盛气凌人重新出现在这张脸上，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不想跟你拔刀相向，但楚笙，是我想要护住的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夙月的影子，相处几天，也没觉得她是一个可恶可恨的人。”
一样的飞蛾扑火。
一样的无所顾忌。
顾清让此话一出，大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刚才波动的情绪归零，他表明态度，如此坚定。之前就算他再怎么不赞同夙辞的观点，也不会闹得这般直白。
“你现在跟她一样。”夙辞怔愣片刻而后冷笑，他背对着顾清让，说话刺耳：“怎么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都能把你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分不清主次。
找不到重点。
看不见得失。
“好大义凛然啊。”
夙辞嘲讽一声，他反问顾清让：“我要今天非把楚笙带走，你和你的那帮徒弟，谁能拦得住？”
顾清让眸中闪过一丝痛苦，脚步却没退半步，他不愿见到昔日好友如今刀刃相向的场面，让人痛心惋惜，可若是将楚笙交给夙辞，数罪并罚，楚笙绝没有活着的可能：
“拦不住也得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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