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
天光初露，薄雾尚未散尽。
店铺门前，早已人头攒动，却落针可闻。
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修士们或抱剑闭目，或倚墙假寐，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集在紧闭的门扉上。
一个粗壮的汉子反复擦拭着他的板斧，斧刃映出他自己焦躁的脸。一个白发老者拄着一根盘根错节的木杖，呼吸绵长，看似镇定，但捏着杖头的手背青筋毕露。
“吱呀——”
玻璃大门，向外开启，发出拖沓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让在场所有人的身体都绷紧了。
数十道目光穿过门洞，投向内里的阴影。
人群只是稍微安静一下，然后迫不及待地进店铺。
陆凡在柜台后面，坐在沙发躺着，他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睡意，一身布衣松松垮垮。
他撇了一眼人群，对周围灼人的视线置若罔闻，只是伸个懒腰。
“该干正事了！”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符文闪光。
三张柜台凭空出现，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咚”三声。
第一张柜台通体由黑铁铸成，表面粗糙，布满了锻打的痕迹，上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大小相仿的铁盒，盒身暗沉，没有任何装饰。
第二张柜台是青铜所制，色泽古旧，表面蚀刻着繁复的云雷纹，其上摆放的青铜盒，盒盖上都雕了一只闭目蹲伏的异兽。
第三张柜台最为惹眼，纯粹由白银打造，在晨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上面的银盒更是精巧，盒面用细密的银丝镶嵌出流动的星图，工艺远超凡品。
陆凡靠在柜台上，半睁着眼睛，对着面前这群屏息凝神的人群，用一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说道：
“本店今日推出全新商品‘梦想盲盒’，三种价位，先到先得。”
【 凡铁盲盒：售价100下品灵石。保底获得一件物品，有极小概率开出珍稀道具。】
【 青铜盲盒：售价1000下品灵石。保底获得一件良品，有小概率开出珍稀道具。】
【 白银盲盒：售价下品灵石。保底获得一件珍品，有较大概率开出超稀有道具。】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老规矩，每人每日，限购一个。”
人群中起了轻微的骚动。
“盲盒？”
“还有，这价格为什么这么贵？”
“敢卖的这么贵，难道是好东西？”
一个年轻修士低声问同伴，“这是什么法宝？”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满脸困惑。
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全然陌生，无人知晓其意。
至于价格？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他们觉得这里老板敢开这个价格，想来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差的。
议论声渐起，但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队列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的中年修士，王书远，正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储物袋。
他本是“护道盟”的一个小小执事，修为困在炼气七层已有十年，前途黯淡。
他望着那三张柜台，目光在最廉价的黑铁柜和自己的储物袋之间来回移动。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陆凡面前，郑重地躬身作揖，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前辈，晚辈愿做这第一个尝试之人！”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场中清晰可闻。
陆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王书远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黑铁柜台前，将自己的储物袋倒转过来，哗啦啦地倒出了一堆灵石，又从怀里摸出几块碎的。
他仔细地点了三遍，一共是一百二十三块下品灵石——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他将灵石工工整整地码放在柜台上，然后抬头，用带着请求的语气说道：
“前辈，晚辈……要一个凡铁盲盒。”
他伸出微颤的手，从一排铁盒中拿起最靠近自己的一个。盒子入手冰凉沉重，平平无奇。
这一刻，所有的议论都停止了。
上百道目光，包括那擦拭板斧的壮汉和闭目养神的老者，全都聚焦在王书远和他手中的铁盒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他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王书远的手指摸索着盒盖的边缘，因为紧张，试了两次才找到开启的缝隙。他咽了口唾沫，指尖用力，缓缓将盒盖向上掀开。
没有霞光万道，没有龙吟凤鸣。
“嗡——”
一声轻微的丹鸣从盒中传出，随之飘散开来的，是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药香。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清冽醒神，吸入鼻腔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清泉洗过神魂。
先前还在擦斧子的壮汉，只觉脑中一片清明，常年厮杀留下的一丝煞气竟有消散的迹象。那拄杖的老者更是身体一震，他常年酸痛的左膝，竟涌起一股暖流。
“这……这是什么丹药？”有人忍不住低呼。
“不认得，但这药香……天哪，我卡了三年的瓶颈，好像松了！”另一个修士压低声音，但话语里的激动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人群后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清雪，身体倏地绷紧。她出身大家族，自幼浸淫丹道，对各种灵药的气息极为敏锐。
她拨开身前的人，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直直地钉在王书远手中的盒子里。
盒底，一颗丹药正静静地躺着。丹体浑圆，色泽混沌，看不出喜好，但丹药表面，有九道浑然天成的纹路，如九条微缩的灵脉，盘踞其上。
林清雪的瞳孔收缩成一个针尖。她平日里清冷的声线，此刻发紧，调子高得几乎破裂。
“九窍玲珑丹！”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什么？！”
那拄杖的老修士失声叫道，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林家大小姐，你没看错？可是那传说中，能洗涤后天浊气，重塑灵根品阶，一枚就足以让二流宗门倾家荡产的三品顶阶丹药，九窍玲珑丹？！”
林清雪没有回答他。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那颗丹药上，她向前又靠了靠，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口中不受控制地低声分析道：“丹蕴九窍，灵光内敛，药力无半分外泄……错不了！绝对是九窍玲玲丹！这成色，比我们林家丹库里供着的那颗镇族之宝，还要完美！”
轰——！
人群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彻底炸开了。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好奇和揣测，那么林清雪的鉴定，就如同一张盖了印的文书，证实了一个神话的诞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他们看着王书远，不再是看一个落魄的同道，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一百块下品灵石，买到了一枚有价无市、足以改变一生的三品顶阶丹药！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将一块石头点化成一座金山！
而作为奇迹本人的王书远，此刻正呆立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丹药，一股股精纯温和的药力正从丹药上散发出来，通过他的手指，涌入他的经脉。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那驳杂不堪的五行伪灵根，正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梳理、洗涤、提纯！堵塞的经脉被拓宽，干涸的气海泛起生机。
“啊……”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呻吟。他的身体表面渗出灰黑色的油腻杂质，散发出恶臭，但他毫不在意。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正以前所未有的亲和度向他涌来。
“扑通”一声！
王书远双膝一软，朝着陆凡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他涕泪横流，用额头奋力地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多谢前辈赐予再造之恩！多谢前辈！王书远此生此世，愿为前辈赴汤蹈火！”
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这堪称恐怖的回报，彻底击溃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理智。
如果说之前的建城令还太过遥远，那么眼前这枚丹药，就是每个人都迫切需要的，通往更高境界的阶梯！
贪婪的火焰在每个人的瞳孔中燃烧。
“老板！给我来一个青铜的！我出一千灵石！”一个离柜台最近的修士最先反应过来，他嘶吼着，将一个沉甸甸的灵石袋扔向青铜柜台。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我！我先来！我出两千！那个青铜盒子是我的！”
“都滚开！我这里有一万灵石！白银盲盒！我要那个白银的！”一个身穿锦袍的胖子祭出一柄飞剑逼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向最里面的银色柜台挤去。
人群彻底失控了。
之前还算井然的队列不复存在，修士们互相推搡、咒骂，甚至有人暗中下了绊子。
灵石袋在空中飞舞，重重地砸在柜台上。
那名擦拭板斧的壮汉，此刻双目赤红，挥舞着板斧，用斧背将挡路的人砸开。
那对原本依偎在一起的年轻道侣被冲散，男子焦急地呼喊着伴侣的名字，但他的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什么城主，什么前辈，什么规矩，在能够一步登天的机缘面前，都被撕得粉碎。抓住它，占有它，成了在场所有人唯一的念头。
陆凡依旧靠在柜台上，他看着眼前这片因为他的一个小小商品而陷入癫狂的景象，看着那些平日里自诩超凡脱俗的修士，此刻为了一个未知的盒子而展露出最原始的本性。
他抬手，将一枚瓜子送入口中，轻轻一嗑。
清脆的响声，消散在嘈杂的狂潮里。
他看着这一切，唇角无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游戏，就该这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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