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结束时，外面下了一场雷暴雨，县府办主任高梁通知说，已在县招待所安排好了晚饭，大家可以吃过了晚饭，等雨停了，再回家。
但是，县里好多领导，还是在散会后，就直接离开了。也许是回家，也许是有别的安排。比如说，常务副县长居远方。会议结束后，他就匆匆地夹着包离开了。
周进注意到，县长蔡卓凡，一边在与一个下属说话，一边在用眼睛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瞄了瞄居远方消失的背影。
而县委书记李万春，则把沈金梅叫到身边，低声地说着什么。
周进听到他提到许书记长许书记短的。知道，他们谈的，大概是关于沈金梅的姑父、盐通市委书记许益民。
许益民原先在运江做过市委副书记，去年才升任盐通，与李万春感情不错。
这都是交流的纽带啊。
县公安局长曹杰，倒是没有离场，他站在李万春的身边，似乎在等着说话的机会。奈何，李书记与沈金梅谈兴正隆，他也不好贸然插嘴。
蔡卓凡与下属交代了几句，赶紧走到周进身边，亲热地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餐厅走。
“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呢，晚上行车不安全，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吧！这边，反正有的是房间。”
“不行哦，吃过晚饭，雨停了，就回去。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周进推辞道。
这两个月，他与蔡卓凡的关系，又进了一大步。主要是4月21、22两日，组织外商投资考察团，到江坝转了一圈，还签了几份意向性协议，让蔡县长在江坝，很是刷了一波存在感。
此前，由于县书记李万春，常务副县长居远方，两人都比较强势。而他是刚到江坝任职，没有什么根基，市里的靠山居长龙又远调隔壁省，失去了助力。
所以，上任以来，他一直比较低调，说夹着尾巴做人，一点也不为过。
他这个县里的二把手，当得实在是有些憋屈。在县政府里，说话远不如副县长居远方管用。
有少数乡镇上的书记镇长，表面上对他客气，骨子里，并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最明显的是，进城汇报工作，都是直接找居县长。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自己的实力达不到支撑自己野心的时候，只能隐忍不发，韬光养晦，慢慢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不要虚！晚上，我们找个地方，有些事，我要和你好好地聊上一聊。”
蔡卓凡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好的。那我就稍微迟一点回去。你知道的，我老婆，怀孕七个月了，明天早上还要带她去产检。”
周进听他说得郑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点头答应。
“明早回运江也不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慌什么？”
蔡卓凡随意地说道。
原本高梁安排了三桌，但是，最后真正留下吃饭的只有一桌。其余的在散会后，都直接走了。
周进注意到，县委书记李万春原本就住在县招，却没有在餐桌上出现。不知是回房间了呢，还是晚上另有活动。
刚才和李万春一起聊天的沈金梅，也不见了人影。正诧异间，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说是，晚上就不和他一起回运江了。
周进给她回了句：“知道了，注意安全！”。
草草吃过晚饭，回到蔡卓凡在楼上的房间喝茶。
“周进，薛老师都和你说了吧？”
蔡卓凡首先开了腔，打开了话匣子。
“告诉我了，谢谢你啊，蔡市长。要不是你，他那处有点历史价值的祖产，就化为乌有了。”
“哎？应该说，我们应该要感谢薛老师的坚持。最近，正在忙撤县设市，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们准备对这处宅子进行大规模修缮。把它建成一个历史展览馆。我们县城，历史遗迹本就不多，把这一块开发出来，将来也算是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薛老师，我也准备建议，让他从教育岗位上退下来，任县文史馆副馆长。至于对他的房屋补偿，你放心，肯定让他本人满意。”
“哎呀!太好了！”
周进敷衍道。
他知道，蔡卓凡把自己留下，绝不是谈薛老师的祖宅这件事的。只不过是拿这件事，作前奏而已。这样谈起别的真正的话题来，才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兀。
“昨天和居书记通电话，他把你好一阵子夸呢，还告诫我，有事，要多和你交流交流，多多听听你的意见。”
“蔡市长，你别拿我开心了。你是县市长，管着上百万人。而我这人，小老百姓一个，眼界小，哪能让你听我的意见啊？”
周进才不吃他的灌迷魂汤呢。
“唉！周进啊，说真的，我以前还不怎么觉得。在居书记身边工作时，感觉处处都很顺当。只要把老板侍候好就行了。现在离开了居老板身边，到了这个位置上，虽说是一县之长，别人看着风光，但这中间的苦处和压力，唉，真的无处诉啊。”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实。市委书记的大秘，后来，有人戏称他们为“二号首长”，一点也不夸张。虽说只是一个副处级的秘书，但是，职权，有时能盖过市长。
因为，秘书，有时候，就代表着书记本人。
但是，现在蔡卓凡，离开了居长龙单飞。居长龙如果在本省升迁，则还罢了，偏偏去了隔壁，组织关系上，隔了一层。想对蔡卓凡有点关照，也有点鞭长莫及了。
因此，蔡卓凡在江坝，虽说是政府主官，但，上有书记李万春压着，下有常务副县长居远方顶着，权力的空间，被这两人挤占得难以容身，日子过得确实是没有别人想像的那么滋润。
要是年近退休，倒也可以装装糊涂，做个吉祥宝宝。反正，该有的待遇，不会少了一分一毫。
偏偏他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最为关键的是，他也是有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并不甘心安于现状并就此沉沦。
他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对于压缩自己空间的两块巨石，得另想办法移走他们，哪怕是其中的之一也行！
不经意间，机会就这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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