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段黎准备说什么时，却被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打断。
“宗主，弟子心有疑惑，斗胆想向了悟大师请教。”
段黎眸色一深，倒没想到竟还有弟子真的敢在这个时候打断他，视线一掠，便找到了说话之人。
而说话的人，正是辛瑜。
此刻的她早已没了方才得知会亲眼见到宗主的欢欣，眼里满是怔忡和不解。
段黎亲口说允许弟子们提出意见，当然不可能出尔反尔。
因此，他抬起手，说道：“有何疑惑，大胆说吧。”
辛瑜稳了稳本能畏惧的心神，视线落在一脸平和地看着她的了悟身上。
“了悟大师，您只说最为合适的是极品冰灵骨，是否代表，别的仙骨同样也可以救下这位公主的性命？”
“若是可以，弟子愿意奉出自己的仙骨。”
只有她知道，泱泱拥有的不仅是最顶尖的天赋，她的勤奋更是少有人能及。
泱泱，早已是她心中的唯一的真仙。
无论最后宗主是不是真的会让泱泱交出仙骨，她都不愿让她陷入这样道德两难的境地。
没有泱泱，她永远都还是那个在外门修炼摸不着半点窍门的小弟子。
若是可以，她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仙骨。
而辛瑜说完之后，整个大殿竟陆陆续续站出来越来越多的弟子，说出同辛瑜相差无几的话语。
“弟子也愿意！”
他们之中有太多人曾受过泱泱的帮助和指点。
同样也有太多从外门通过考核进入内门的弟子，将泱泱看作他们的信仰。
这种信仰，在极少数人心中，甚至已经超越了宗门本身的地位。
哪怕只是额外得到少女的一个眼神，都足以激励他们更加勤奋地修炼。
他们接受不了少女要因为一个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感情的人界公主而失去仙骨，变成再也无法修炼的凡人。
有些人，注定就是要站在顶端被他们仰望的。
虽然了悟在这十年间早就知道沈泱泱在青云宗弟子心中的地位渐深，但他断然没有想到竟然已经深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们的眼神太坚定了，同容奚亲口说出愿意和沈泱泱同归于尽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双眸微阖的少女。
沈泱泱，你明明身怀魔骨，你明明应当是生性本恶之人，到底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
这个问题或许他毕生都不可能知晓，但现在，他只能说出事实。
“阿弥陀佛，贫僧说最为合适，是因为不是所有仙骨都能被凡人毫不排斥地纳入自己的身体。”
“若是所有仙骨都可以，那这世间早就已经一片混乱。”
“真正在被抽离之后，还能被纳入他人身体里的，世间就唯有至灵至净的极品冰灵骨。”
周行实在无可忍耐地冷笑一声。
“依大师所言，好似我们青云宗仙尊的亲传弟子，之所以身怀极品冰灵骨，纯粹就是为了今日能救这人界公主一般。”
他越说越愤怒。
“荒谬，真是有违天道。”
段黎见周行越发激动，便知再放任他说下去，必然更加引起众弟子抗议，不利于宗门团结，冷声打断。
“周长老，本尊同样不想失去一个如此有天赋，又德行俱佳的弟子。但你莫要忘了，届时若凡界真的生灵涂炭，恐怕悔之晚矣。”
说罢，他不管周行瞬间凝滞的表情，望向泱泱，沉默片刻，才说：“沈泱泱，本尊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你。”
男人的语气中的感叹和惋惜不带一丝掩饰。
泱泱抬眸，和俯视着她的段黎四目相对，忽而抿唇一笑。
“是，弟子对宗主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说起来，宗主还是泱泱的师公。”
段黎长叹一声。
“是啊。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本尊想知道，你如何想？”
泱泱却望向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保留着神智的俞青姝，羽睫轻颤。
“弟子也没想到，青姝竟会突然病得这样重。”
说罢，她又垂下眼帘，几息之后，才缓缓开口：“事情太过突然，弟子没有任何准备，但又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少女的语气很轻松，却令面色本无波无澜的容奚心中一揪，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声无息。
而俞青姝突然听到那道如涓涓细流般袅袅温软的声音唤出自己的名字时，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她费力地掀开眼帘，距离上次时隔月余之后，终于再次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少女依旧还是乌发似云，雪肤如瓷，却比上一次还要美得令她不知要如何形容。
但她自己呢？
她瞥向自己瘦的已经不成样的手臂，眼角倏然溢出泪光。
就算她有意不瞧镜子里自己如今的模样，也知晓恐怕自己现在难看极了。
她甚至察觉不到容奚仙尊对她有任何怜惜的目光。
而方才所有人说的话，她都能听得到。
她终于知道为何父皇会将她托付给青云宗，也知晓了，原来若自己要活下来，竟需要将泱泱师姐的仙骨夺来。
尽管她清楚地知晓，这样是不对的。
但她自出生以来，无论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父皇都会为她找来。
哪怕喜欢的是皇兄亦或是那些官府小姐郡主的东西，他们也都会心甘情愿地献给她。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奉献。
更何况，她听到那位极其威严的宗主说，她的命格特殊，若是身死，还会引得凡间百姓大乱。
若是自己活下来，不但不会有任何事发生，自己在得了仙骨之后，也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
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成为早就艳羡已久的修士。
她的心脏忽而猛烈跳动起来，又渴望又羞愧的矛盾想法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诸多想法萦绕在她算不上多清醒的脑海之中，再一想起青云宗所有弟子对那人的倾慕和喜爱，最终不知因何，她流出泪来。
下一瞬，她对那人哽咽道：“泱泱师姐，青姝是不是会死？”
“青姝，不想死。”
艰难地说出这两句话之后，她便再也无法支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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