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烨回过神，看向了情绪不平稳的明娘娘，愣愣地坐下。
明岚心如止水，今日是动了怒。
往日并无牵挂，所以无所谓，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虽然当初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骗月牙自己是她的娘亲，但是小月牙一声声叫着娘亲，明岚早就将月牙视如己出。
只要是一个母亲，就不愿看见自己的女儿受伤。
明岚也湿了眼眶，哽咽道：“当初她被送到我身边时，已经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因为皇帝而受到的伤害，我便细心养着她，想抹去她的伤疼。”
周宸烨只是低头不语，泪水在眼眶打转。
明岚情到深处，有些激动地开口，“到现在，她脖子上的疤痕，都能摸出来！”
明岚泪流满面，“她唤我一声娘亲，我便不能让她再跳一次火坑！回宫是绝对不可能！”
明岚声音决绝，不似玩笑话。
周宸烨抬头，一双泪水汪汪的眼睛，声音哽咽，“可是朕想她，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不能停止。”
明岚裹着手帕擦干了泪水，起身严肃道：“想她，就待几日吧。”
明岚转身回到了房间，独留周宸烨默默流泪。
脑海里都是秦知乐反驳说书人的话，寥寥几句话，就否认了所有的爱意。
秦知乐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与自己的回忆，只是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天真烂漫，笑容灿烂。
————
刘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饭桌上只有小月牙夹菜，吃得欢快。
其他的人，例如刘妈妈和孟一江如坐针毡，明岚依旧吃相优雅，周宸烨视线一直跟随着秦知乐。
小月牙注意到了，抬眸对上周宸烨含情脉脉的眼神时，有些疑惑。
聚集的动作都慢下来，“表哥你不吃吗？刘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周宸烨这才回过神，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好。”
明岚只是轻轻叹气，摇了摇头。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饭结束后，小月牙就准备出门遛弯了。
小月牙刚出门，远房表哥就跟着出来了。
小月牙与这个表哥不相熟，却发觉了这个表哥看着的眼神不对劲，其中含了太多的情绪。
“表哥也要遛弯吗？”小月牙眉眼弯弯，笑着问。
周宸烨眸光闪烁，“……我有话同你说。”
小月牙转身，悠闲道：“边走边说吧。”
周宸烨看着秦知乐的背影，好似与记忆中并不像，性格也差了很多，却活得比宫中潇洒。
周宸烨快走跟上，与小月牙并肩而行，只是一直侧头盯着小月牙瞧，似是怎么也瞧不够。
小月牙突然回看，满眼不解的神色，“表哥为何总是盯着我看？”
小月牙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从前大病一场，忘记了很多事。
但是此人的眼神毫不收敛，小月牙就是傻，都看出不对劲了。
周宸烨回头垂眸，薄唇轻启，“你忘记我了。”
小月牙闻言，歪头仔细回想，对此人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只是解释道：“阿娘说我从前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
顿了一下，“所以，从前我们有什么渊源吗？”
面对小月牙停下来，转身追问的模样，周宸烨有些无从说起。
正视小月牙的眼睛，眸子泛着潋滟，认真道：“我们……曾经相爱过。”
小月牙没有反应，过了三秒，小月牙噗呲一声，笑着回头继续走路，仿佛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周宸烨连忙追上，一把拉住了小月牙的手腕，往回拉了一下，声音激动，“真的！你不是小月牙，你是……”
小月牙扫过周宸烨激动又伤心的神色，只是笑着摇摇头，反问道：“是什么？”
“我就是小月牙！从前的种种，我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心爱的人，就算忘记所有，第一眼也会与众不同，一眼万年，可是我没有。”
小月牙声音冷静，平淡的分析着，得出结论，“那就是，我从前不爱你。”
闻此言，周宸烨如同触发了机关，连连摇摇头，捏着小月牙的手更紧了，“不是的，小月牙！我爱你！我爱你！你与我经历了种种，你也爱我……对吗？”
小月牙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眉眼微蹙，并未回应这位表哥的疯话，只是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有些生气地吼道：“我与你的从前，我不记得了，就算不得数！”
带着怒气的双眼正视周宸烨，一字一句道：“就论现在，我不喜欢你！”
周宸烨双目猩红，泪珠打转，看着小月牙转身走远。
周宸烨没有追上，只是看着白日那个少年与小月牙相遇，同路而行，走向远房。
难道，就要如此错过吗？
周宸烨垂着头，肩膀不断地颤抖，好似一个弄掉心爱之物的孩子。
“放过她吧。”
周宸烨身形一僵，抹了抹眼泪，整理好心情，转身又一副威严的帝王之气。
仿佛刚刚卑微乞求爱的人不存在一般。
是明岚。
明岚看了看走远的小月牙，唉声叹气，“她是小月牙，拥有全新的人生，自由无爱。”
“从前的秦知乐已经死了，你早该走出来了。”耐心劝说，落在周宸烨耳边，都是如此扎心。
周宸烨心如裂缝一般，哽咽着开口，“走不出来的，只有朕了。”
————
小月牙回家时，家中已经没有外人。
小月牙好奇地打量一番，明岚只是说，“走了。”
小月牙闻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哦。”
不过是人生记忆的一粒灰尘，很久之后，小月牙早已忘记了这个奇怪的远房表哥。
后来，娘亲去世，刘妈妈去世，小月牙守着小店过日子，依旧自由，种了一方小菜地，将小院子装扮得如花四季。
没两年，南方战乱平了，出征的平乱表哥孟一赫回家了，小月牙很欢喜，又有人可以陪自己了。
小月牙不知道，孟一赫放弃了尊贵的身份，用战功赫赫，换与小月牙隐居于世的生活。
后来的后来，孟表哥表明了心意，小月牙答应了。
孟一赫说，“我想保护你一辈子。”
小月牙只是回答，“我喜欢你。”眼神纯澈，没有汹涌的爱意。
只是单纯的，纯洁的喜欢。
不过孟一赫已经很满足了。
婚后好几年，小月牙怀孕了。
小月牙很高兴，孟一赫却是怕极了，就是小月牙下地，孟一赫都扶着小月牙一步一走，恨不得将小月牙日日捧在手心。
十月怀胎，生下一男一女，龙凤双胞胎，孟一赫又喜又怕。
小月牙却是笑着笑着泪目了，好似什么心结开解了一般。
两个孩子十岁时，南朝最大的变动来了，皇帝退位，将皇位让给了唯一的皇子。
只是与小月牙的生活无关，小月牙依旧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起床就有孟一赫烧好的热水洗脸。
两人时不时去店里转转，听听戏，就接两个上学堂的孩子回家，有人生火，有人做饭，有些洗菜，有人背诗，水汽晕染，世间的烟火气，大抵是最美的景象。
“娘亲，我背得正确吗？”
“问你爹爹。”
“娘亲，我的棉衣收在哪儿？”
“问你爹爹。”
小月牙穿着布衣，却依旧活得像一个公主，被孟一赫宠着，爱着。
小月牙也有娘亲了，小月牙也成为了娘亲，此生无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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