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鲜血里的月轮，一瞬间恢复了明净。
不过通过血月扩散的黑雾已经由天边慢慢飘了过来。
它们靠得越来越近时，地面上的人看清了黑雾的真容，旋即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无数魑魅魍魉，背负月光向皇城冲来。
这些恶鬼的目标是行云殿。
神机营的侍卫向靠近的黑影开了一铳。
与从太岳明楼闯进皇宫的噉精鬼不同，天空里的恶鬼没有实体，无法用火铳击中。
“那些恶鬼一旦落地，会强行夺舍，引人自相残杀。不能让它们落脚，快传祝师。”
诏明一边击退杀到身边的噉精鬼，一边告诉其他人。
“皇上，鬼怪恐有数十数百万之众，京城内的祝师不足以应付。”
宁则把装填好的天火铳递给宏明后，仰头粗略数了数天空的黑点。
那非凡人的血肉之躯能抵挡的东西。
“还有几个时辰天亮？”
宏明问他。
“现在是亥时，到天亮少说有三四个时辰。”
宏明咬了咬牙。
“这交给你。你来射击。”
皇上把手里的天火铳塞给宁则，咬破拇指，把血涂到剑的血槽内。
“不行。哪怕是你，现在也太过衰弱，难以抵挡这么庞大的数量。”
诏明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阻拦他。
“你有其他办法？”
宏明没有回头，竖起剑身，对准向皇宫扑来的黑影。
诏明情急中稍许思考了下。
“命祝师以水镜覆盖京城，恶鬼天亮前无法落到京城。”
“那京城以外的地方呢？”
宏明知道他答不出对策，不再指望他。
“幽鬼精怪，勿扰人间，速归九泉。”
他剑尖向上一挑，半空应势现出一座高数十丈的黑门。
关翎自幻象略微解脱，恰在此时看到了那座大门。
血池幻象里矗立山巅的黑铁门正是这座。
皇上与王慕晖，以及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轰隆隆”雷鸣一般的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道门慢慢开启，发出的声响仿佛万道雷鸣。
远空飞来的黑影，被大门吐出的龙卷一口气拖曳向黑洞洞的门里。
宝剑不停颤动，皇上似乎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握稳它。
宏明专心阖目举着剑，无暇分心他处。
扑向他的噉精鬼，一一倒在了宁则的火铳下。
“殿下小心！”
鱼楚风的声音把关翎拉回了身边的状况。
一头噉精鬼试图抓住皇后，被鱼楚风一鞭缠住，迅速枭首。
“来这里！”
诏明向她招呼。
关翎瞧了瞧四周，院内金花遍地，烟雾缭绕。太岳明楼依然在不停打开。
满地噉精鬼的尸骸。
在行云殿开启的太岳明楼恐怕已有数百上千。
哪怕天生异象，哪怕已经久战到令人疲惫，驻守在行云殿四周的神机营士兵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射杀噉精鬼。
不是分心的时候。
她迈步跑向四皇子。
在她留意四方是否有噉精鬼袭击时，自烟花的缝隙里瞧到天空的一朵乌云。
她记得今晚万里无云，不知何时天空出现了云彩。
明明天气晴朗，这朵云却阴沉沉，像是快要下雨。
关翎不禁放慢了脚步，细瞧那朵云彩。
在云后，她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红线。
在她弄明白那是什么前，疾风扑面而来。
大如小山的巨掌向独自站在竹桥前的她压下，要把她一掌拍碎。
关翎想跑，可四下没有任何地方能逃。
宁则看到了那只巨掌，丢开天火铳，拔剑向她跑来。
他挡不住它。
关翎既喊不出声，也挪动不了步子。
在她以为要被巨掌压碎时，风停了下来。
一把一丈多长的大剑贯穿巨掌中心的红眼，把它死死钉在地上。
“终于抓到你了。”
沉舟手持大剑，站在巨掌手背上，用力一挥刀身，把手掌一劈两半。
“嘶——”
手掌发出奇怪的啸鸣，消失在一阵血雾里。
沉舟随手用剑砍倒了两头向他扑来的噉精鬼。
“没有结束，有后招。”
他扭头对皇后喊。
关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再度仰起脸。
果然，那朵诡异的乌云仍然挂在天边。
火铳的声响里，混杂了几下隐约的鼓声。
“子时了，快过来！”
诏明大喊着，展开扇子。
他在行云殿放出的几尾黑龙，在他周围盘旋环绕，不多时，在地面留下了清晰的阵印。
“快进阵里！”
关翎向他跑去。
变化发生在顷刻间。
宁则因为瞄准由天空跳向地面的噉精鬼，先发现了异状。
那朵乌云缓缓地飘开。
在它后面是一道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黑缝。
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开，由里面窜出一道红练。
斩断巨掌的异邦侍卫，看到缝隙后，仿佛预知其中会出现什么，向皇后跑去。
他终究慢了一步。
皇后向他伸出了手，快要触及他指尖时，身躯一下被拖向天空，一眨眼从众人视野里消失。
那道缝隙也跟着无影无踪。
“……住手！”
宏明听到背后传来宁则与其他人的惊呼，转回头恰好见到皇后失去踪影的刹那。
他手中的剑震颤得厉害，震惊之下难以握住。
宝剑发出断裂声，剑身很快出现了裂纹。
宏明越想要握稳它，剑身的裂纹蔓延越快，一转眼碎成几段。
剑一脱手，皇上立即喷了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半空的黑门紧跟着消失。
未及被吸入门内的怪物转向皇城扑来。
“皇兄！”
见到皇上失败，诏明慌乱了一瞬，很快强行镇定下来。
“这下怎么办？”
与他不同，鱼楚风不知所措。
“勉强有办法拖延到天亮，等天亮后找靳统领与宗伯善后。”
四皇子说话间，合拢扇身。
先前放出的几尾小黑龙合为一条，腾飞至天空，张开大嘴，把鬼魅们吸入口中。
远天残余的黑影有许多。
黑龙完全比不上那道黑门，无法收拾掉所有往皇城飘来的鬼魅。
诏明“啧”了一声，由怀里掏出一支净瓶，犹豫了一下，嘱咐鱼楚风。
“立即叫人把陈王唤来。这东西今天开了，收回得靠他了。”
他说完，拧开了净瓶上的塞子。
一道金光直冲天空。
金光里，是当日他由皇后体内取出的金毛犼。
*
陈王赶来时，看到他那两位素来风姿俊雅的兄弟，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惨状。
诏明累得跪倒在行云殿前的空地上，浑身汗湿，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丝，不停咳嗽。
鱼楚风挨着他坐在地上，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宏明躺在竹桥前，面如死灰，不省人事。
行云殿四角，神机营的士兵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直。
半空里，一条玄龙与一头金毛犼，气喘吁吁地扑咬恶鬼。
这两种平时见面一定疯狂撕咬的幻兽，竟累到无暇争斗。
“发生了什么事？”
他守在皇上身旁的宁则。
宁则面有薄汗，宛如在回忆一场噩梦。
“皇后……叫一条大蛇吞了。”
他虚脱地回答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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