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三四十岁还被祖父训得像鹌鹑一样的父亲，小杰蕾妮认同地点了点头。
顺着两个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小羲和看见了那个黑漆漆的老爷爷，原来他还是一位校长先生呢。
他看起来更苍老了，昔日斑驳的头发已经全部化为银丝。直到现在小羲和才明白过来，十余年前谈及兄妹时他的难过不是对妹妹的求而不得，而是真真实实失去过一个妹妹。
丧亲之痛，又该如何撕心裂肺呢？小羲和又开始想念牺牲在维和前线的父亲来。
见她突然神情低落，小杰蕾妮和小莉莉连忙接着刚刚的话题聊了起来，试图用趣事转移小羲和的注意。
“之所以说你只是猜对了一半，是因为阿兰恩（二世）的中间名确实是表示对他的祖父的崇敬，但我的哥哥阿不思（二世）用校长先生的名字做中间名完全出于祖父们的私人恩怨。”
想到一把年纪还像幼稚鬼一样互相挑衅的祖辈们，小莉莉不禁笑出了声。小杰蕾妮则接过她的话头，补充说明道：
“莉莉（二世）的祖父老詹姆斯、雷尔（三世）的父亲西里斯，以及泰德（二世）的父亲莱姆斯他们三个，和我的祖父从学生时代就是死对头，直到现在几人见面还不消停。
因为姻亲关系，祖父比他们高了一辈，他们一直不服气，索性就给孙辈用祖父的教名做中间名。只要一遇到祖父，阿不思（二世）的祖父就拼命叫他孙子，好像这样就能压祖父一头似的。”
谈起这件事，被裹挟在祖父辈恩怨里做工具人小阿不思苦着脸，满身生无可恋：
“他们总是毫不疲倦地互相攻击，甚至会打起来，还偏偏要拉我做筏子……你瞧你瞧，他们又开始了……”
小羲和又朝老人们望过去，只见黑袍老爷爷面带讥讽地说着什么，两个动作浮夸的老爷爷与他吵得面红耳赤，一位和小泰迪面容相似的腼腆老人在做着毫无意义的调节，几位老奶奶面无表情地旁观着这场闹剧，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脑海中浮现出一群发须尽白的小老头费力地调动着老胳膊老腿打架的场景，小羲和也有些忍俊不禁。
可惜这闹剧没看多久，“糖果爷爷”就发现了小朋友们在看热闹。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剑拔弩张的几人停下了唇枪舌战，齐齐朝小羲和这边看过来，被皱纹覆盖的面颊上露出闯祸的熊孩子一样的心虚表情。
大概是怕在孙辈面前丢人，几位老人突然像被老师抓包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各自回到座位上乖巧地坐好。
小羲和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追问：
“我有一个疑问，阿不思（二世）的教名是用其他人的名字命名的吗？你们祖父们这样开玩笑，那位叫阿不思的人没有意见吗？”
“哦，他是我们学校的前前任校长，看着我们祖父打打闹闹长大的那种。他不仅没有意见，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地对这样的场景非常喜闻乐见。
反正祖父们斗争了这么多年，很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的，一报姑祖母的名字，他们就老实下来了。”
小杰蕾妮将“阿不思”指给小羲和看，原来他是那位“圣诞老人”爷爷。
小羲和被他们对冲突“不会闹出人命”就没有大问题的态度感到咋舌。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对医疗手段非常先进的巫师来说，大多数麻瓜看来很严重的伤筋动骨的伤口用魔药和咒语很快就能恢复，所以在麻瓜眼里严重的事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过，这样说起来，那位“海伦斯”确实对他们都很重要呀。即使已经离世了四十多年，她在亲朋好友的影响力仍然不小。
“确实。”
沈常羲对小羲和的话赞同的点点头。事实上她的名字除了是神话中与羲和对应的女神常羲外，还有一层意义。
常羲常羲，常念羲和。
藏在名字里的秘密，是时间斩不断的思念和追忆。
“不对！杰蕾妮（二世）、莉莉（二世）的祖父同雷尔（三世）、泰德（二世）的父辈是死对头？这辈分……”
小羲和似乎发现了一些盲点。
“噢，那是因为我的母亲在杰蕾妮（二世）姑祖母牺牲的那场战争里受了重伤，再加上挚友离世的巨大打击，她用了好多年才恢复过来，答应我父亲的求婚……至于泰德（二世），他们家就更复杂了……”
小雷古勒斯简要把他们复杂的姻亲关系和辈分给小羲和做了介绍，成功把她绕了进去。
眼见刻意引导的话题并没有唤起小羲和任何的记忆，小莉莉和小杰蕾妮失望极了。她们一直认为小羲和可能继承了前世海伦斯的溯光者能力，可她们的尝试显然失败了。
看着祖父落寞的神情，小杰蕾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另一边神经大条的小雷古勒斯和小詹姆斯正起哄要沈常羲露一手道士的本事，被小莉莉嫌弃地瞪了好几眼。
从几人的交流中小羲和得知，沈常羲的父母是道教正一派的坤道和乾道（男女修行者）。
作为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小羲和也没怎么见识过道士的能力。见她也很感兴趣，沈常羲终于答应给大家露一手，她取出一个签筒，曲着手指像模像样地掐算出有缘人，然后朝长辈们走去。
沈常羲停在了“糖果爷爷”老雷古勒斯面前，示意他抽一支签。老雷古勒斯对普林斯家的小辈很是偏爱，欣然配合。
“下下签：妙手丹青。”
现场读得懂中文的人都沉默了，塞尔茜和丈夫小沈道长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替女儿解释道：
“姑父，真是抱歉，常羲还小，学艺不精，这支签做不得数的……”
姑父？小羲和的视线在几人之间逡巡，突然明白了“糖果爷爷”早逝的爱人就是小杰蕾妮的姑祖母，大名鼎鼎的“海伦斯”。
而雷古勒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取下别在心口的绿宝石胸针。随着咔嗒一声暗格被打开，里面安放着一缕青丝和一张海伦斯的照片以及一张手绘的少女灿烂的笑颜。
原来他把爱人的遗物，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老雷古勒斯的眼神在那幅小像上流连，混浊的眼里却再酿不出一滴泪来。他的心灵就像枯竭的河床，早已干涸、皲裂、破碎，化为齑粉。
他抚着画像上爱人的温柔的眉眼，妙手丹青，好一个妙手丹青啊……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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