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慕容老爷讪笑着开口，“今日飞鸿居开业，这么大的喜事，我们也想来给温小姐庆贺庆贺。”
说着他就要将手上的锦盒递给温迎。
温迎淡声道：“来者都是客，慕容老爷既然来了，那便到大堂里坐坐，贺礼就不必了。”
“那怎么行，我们，我们……”说着慕容老爷推了一把旁边的慕容夫人和慕容沁，“我们其实是来道歉的。”
温迎笑了起来，道：“道歉就更不必了，难道慕容家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这一句话把慕容老爷接下来的话，全堵住了。
他总不能说之前慕容夫人和慕容沁是故意要害温迎，即使明知的事，他也不敢承认。
“这不是之前和温小姐有些误会，所以我们想来解释清楚。”
慕容老爷又推了推慕容夫人，慕容夫人神色不自然，被迫往前走了两步。
“上次在府上，是我们招待不周，还希望温小姐能不计前嫌。”
慕容沁始终低着头，小声说了两句：“上次是我无礼在先，温，温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慕容沁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几乎含在嗓子里。
崔临回来，慕容家想联合其他家弄瘫痪河东官场的计划就失败了，更何况他们名下的钱庄，也因为之前挪走银两，被崔临直接查封了。
而那些银两也全都还给百姓了。
他们慕容家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去，他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虽然温迎一直没对他们实施打击报复，但正因为此，他们反而日日不得安宁，时刻担心着报复的到来。
慕容老爷没办法，赶紧押着慕容夫人和慕容沁，趁着飞鸿居开业来给温迎道歉。
温迎淡笑着说：“上次赏雪宴我们不是度过很愉快的一天吗？哦，对了，我还记得慕容小姐与李家二少爷……什么时候办喜事？到时候飞鸿居也去讨一杯喜酒喝。”
慕容夫人和慕容沁的脸色一下子涨成猪肝色，慕容夫人压不住怒气：“你……”
慕容老爷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身后一拉，随后堆笑道：“日子定在了明年春天，到时候一定请温小姐到场。”
温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贺礼没收，就转身下了楼。
慕容老爷想拦，又不敢拦，只能任由温迎离开了。
慕容夫人怒道：“一个丫头片子猖狂什么……”
“够了！”慕容老爷冷声怒喝，“你也不看看如今的河东浦平是什么形势，慕容家一手遮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不是你们两个蠢货，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跟在林家和黄家后面讨口饭吃！”
“你骂谁呢？！”慕容夫人一向强势，顿时不乐意了。“当初要不是我娘家，能有你……”
“你娘家？”慕容老爷一声冷喝，“如今你娘家不也乖乖将自家的金银交了上去，隔三差五在温迎跟前讨好卖乖，才保住了一家产业。”
“你要是再犯蠢，就给我滚回你自己家去，我们慕容家留不得你这样的蠢妇！”
“你敢！”慕容夫人瞪大了眼，慕容老爷一甩袖子离开，不理她们了。
慕容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紧紧地抱住了慕容沁。
“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我娘家当初扶持你，哪有你现在的日子。一点本事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李家那个畜牲！”
慕容沁目光呆滞，偶尔才转动一下眼珠。
温迎下楼，看到崔临和段逍站在一起，她走了过去。
崔临脸颊微红，眼神有有些失神，温迎走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温迎看向段逍，“怎么喝这么多？”
段逍耸了耸肩，崔临回过神来，笑着道：“我没有醉。”
喝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醉。
“我真的没喝多。”崔临笑着，眼神却不知看向了哪里。
温迎叹气，对段逍说：“你将崔大人送回去吧，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段逍点了点头，和崔临往外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崔临越走越歪，差点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段逍赶紧抓住他：“崔遇之你这副样子，若让锦安看见了，得笑话死你。”
崔临神色一怔，好半晌说：“别告诉她。”
段逍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告诉她，但首先我得能见到她。”
段逍扶着崔临走出飞鸿居，崔临抬头望了一眼飞鸿居三楼高悬的那首诗。
他忽然道：“还差一首。”
“什么还差一首？”
“还差一首……郡主题的诗。”
崔临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散在夜风中有种淡淡的忧思。
段逍看向他，半晌叹气道：“崔遇之……”
他想说什么，又发现无话可说。
一个在京中，一个在河东。况且锦安早已成亲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没人会一直等在原地。
*
飞鸿居开业是浦平最近一段时间的大事，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如今倒是没人敢给温迎找麻烦了，浦平城的各大家恨不得找各种机会来讨好温迎，这会儿他们才发现林家和黄家那两个丫头真聪明。
相比之下，自家丫头又单蠢，又笨拙。
乐柔晗一直守在温迎身边，浦平城的这座酒楼虽然也叫飞鸿居，但跟京城的还是不一样。
少了很多东西。
乐柔晗也说不上来哪里少了，她又不是个温柔多情的文人，既写不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更不懂花前月下的浪漫。
连心里的一点低落的异样，也被她当作平常拂去了。
后半夜后，温迎就将酒楼交给伙计看着了。
她带着乐柔晗她们回去，出门的时候发现下雪了。
温迎想起来马上快新岁了，不知道陈最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两日她还收到陈最的信了，说北疆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冬日里鞑靼估计不会有动静。
这样说起来，陈最还是有时间能回来的。
温迎心底小小地开心了一下，拢紧衣领就要上马车，眼角余光忽然在对面的屋檐下，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中，若不是雪色太亮，温迎根本看不清楚。
“谁？”
乐柔晗却没像以往遇到危机那样，全身戒备起来，而只是抱着剑一动不动。
那人抬起脚步，从阴影里走到亮光下。
“三表哥？”温迎顿住了，“三表哥来了怎么没进去？刚才二表哥还说，你还在城外军营中没回来呢。”
齐天恒沉沉地说：“嗯，刚回来。”
但温迎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一壶酒，那酒壶就是飞鸿居的款式。
齐天恒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酒壶。“我，我只是想尝尝酒的味道有没有变。”
温迎拧了下眉，齐天恒似乎喝多了，动作看上去僵滞缓慢。
温迎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想找个人将他送回去，一回头看到了乐柔晗。
她顿了顿，试探地说：“三表哥喝多了，我得找个人将他送回去，你……”
乐柔晗道：“我来吧。”
温迎：“哦，哦好。”
乐柔晗大步朝齐天恒走过去，齐天恒全身都绷了起来。
乐柔晗瞥了他一眼：“还不走吗？要我扛着你走？”
“哦。”齐天恒慢吞吞地动了起来，跟在了乐柔晗身后。
乐柔晗抱着剑走在前面，也不说话，齐天恒跟在后面，眼神全盯在乐柔晗的背影上。
酒劲上头，思绪沉在一片又湿又重的沼泽中，他的心越沉越深，窒息的痛苦让他身体苟了下来。
乐柔晗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齐天恒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张着嘴，无声地痛苦地喘息着，眼泪忽地涌了出来。
“齐天恒你干什么？”
齐天恒哽咽地说：“我难受，柔晗我好难受。”
乐柔晗皱起眉：“别借酒发疯。”
“我没有。”齐天恒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酒壶掉到地上，剩下的全洒在雪地中了。
齐天恒愣愣地看着，眼泪越掉越多。“我还没喝完，就没了。”
乐柔晗抱起手臂，“喂，走不走？不走你自己回去。”
“我走。”齐天恒站了起来，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乐柔晗，他已经许久没好好看看乐柔晗了。
他不敢看，更不敢接近。
如今所有压抑的思念疯长起来，浓郁的暗色无边压了下来。
乐柔晗看着看着，笑了出来：“齐天恒你多大了？要不要回家哭啊？”
上有两个哥哥宠着，父母又偏袒他，一度养成他无忧无虑的性子。
直到遇到了乐柔晗。
看着乐柔晗脸上的笑，齐天恒愣愣地问：“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但乐柔晗还是压不住笑意。
“你就是在笑我。”齐天恒确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不走？不走我回去了。”
“走。”
齐天恒跟着走两步，又停下来了。
乐柔晗问：“又怎么了？”
“我去给你买把伞，雪越下越大了，会着凉的。”他说着就要往四周店铺走去。
“都打烊了。”乐柔晗叫住他。
齐天恒闷头往旁边走，非要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店铺。
乐柔晗皱起眉，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出来。“你信不信我将你扔在这儿？”
齐天恒不说话了，但他又不舍得好不容易来的机会，他想多听听乐柔晗的声音。
乐柔晗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威胁地说：“你再说话，我真的将你扔在这了。”
齐天恒不敢说了，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他们就到了齐府门口。
乐柔晗转身就离开了，齐天恒站在原地，想追又不敢追。
夜幕下的雪越来越大，齐天恒看着乐柔晗离开的背影，这一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乐柔晗不会为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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