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三章 眠鹤
太一历三一一三年，一月三日，晴，早晨，红竹屋小院，世俗约定的一年又过去了。巫云离开有几天了，百里之言被窗外的鸭鹅鸣吵醒，回想了一下二段梦，顶水鱼变鼠和孤岛熔铁红墙，想来是最近‘竹林里的妖精’看多了，有所映射吧。以前眼中的水墨世界逐渐多姿多彩立体了，当然了，百里之言也没敢离开竹林太远，这个世界很早就有一个共识，你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在审视着你，而百里之言不想打扰这个世界。早饭后，林俊收拾餐具，小方照看院中的鱼鸭鹅兔羊和小菜园等，冬天的鸟儿多在小院的屋顶落脚，有时候也在这里觅食，百里之言已经分不清那几只是范姜狸家的了。
最近在看巫云给他搜集的农事方面的书《问世间毒药》《重生法》《长生法》《一剪破万法》《本有仙根》等，百里之言看这些书很大程度上是被书名骗了，就比如他还看过一本叫做《奇门造法》的木工书籍。不过，‘问毒’里面的插画很好看，而且这些书大部分都很厚，应该成为‘典’。此时的中州世界对于坟典也是有需求的，以往离开中州世界独自探寻宇宙的小世界基本上都会得到大量中州世界的典籍，而出离的飞船就是‘坟’，跟中州大世界对比，百里之言的杏核也是一座会移动的孤坟。他手中的《九化十走》上说：先走之人，人走之先，迭代循环，人类的世界，以人为本，逝去的先人必有所存，没有分别。
百里之言忙木匠活的时候，会慢慢适应这个又回来的有色世界，自己的头发也在变回原来的黑色，只是比较规则的冬天还是比较冷的。太阳很高的时候，他打开了房间里一个从未打开过的窗子，惊动了窗帘后晒太阳的几只红眼蜘蛛，微生家的小虫原来住在这里，百里之言冲最大个的蜘蛛微笑，来打招呼，希望那边的人能看到吧。有人说推开一扇门窗，外面的世界就会扑面而来，大善大恶也会随之而来，所以不要站在或者倚靠在门窗前，风大，你撑不起，撑得起也会被风干。中州世界对于‘门’的研究差不多已经至臻至化的地步，在宇宙中潜行，‘门框’已被踢的稀烂，门把手好像还牢牢的攥在人类自己手中。
午饭后，天工处来人装货，百里之言和林俊帮忙把最近加工好的物品搬上飞艇，来人发现最新的木制品制作更加精细了，还有就是木匠的头发变黑了，也没有多言。家中库存的木料已经快见底了，又到了进林采伐的时候了，而最近雪天偏多，然后就是雨天偏多。百里之言可不喜欢‘天寒路远柴湿重’，准备在雪天结束之前完成一定干燥木材储备。巫云不让吃的葫芦兽每天在暖和的客厅里跳来跳去，它们不喜欢冬天，山里的葫芦兽差不多该躲进枯草树叶底下冬眠了。百里之言窥探了一下齐老先生家，发现他对两个小家伙很是宠爱，还提前开垦了一片新地，尝试在地界养出一群葫芦兽，这件事他要失望了。
一月五日夜里开始，天开始下雪，渐渐变成大雪，六日早上醒来，窗外的鸭鹅声也有气无力的，彷佛被冻住了一般。百里之言和林俊收拾了工具乘着竹筏往迷林深处赶去，跟往常一样不敢飞的很高，能看见彩色的眼睛，在大雪皑皑的冬天里暂时也是只有黑白两色。跨过红河，由近及远，边找边测量做标记，还时不时捡一些香木干柴回去烧炭火做饭，听齐老爷子说不同的柴烧的饭菜，味道不同，这个不是主要的。冬天的迷林中鸟兽还在活动，距离一小群鹿不远处有一只迷路的麋鹿在雪中艰难行走，百里之言扫了一眼远处的狼群，它暂时是安全的，还是要尽快赶上鹿群比较好。红竹筏行进了一会儿盘旋降落在两棵老树旁。
选定这两个树后，已经中午了，百里之言在竹筏舱室里煮茶吃饼，还裹着羊毛衣小眯一会儿，雪落的声音听了一会儿，都说冬雪后的世界万籁俱寂，雪落何尝不是一种天籁。 百里之言很不想打破宁静，但是没办法，二人用工具将两个老树放倒后，噪声惊跑一批鸟兽，良禽择木而栖，这些垂死之树上基本上没啥住户了，有时也会例外。冬天黑的很快，等他俩把两个大树分割裁切成段准备装上竹筏时，林俊告诉他舱室里有只鹿喝了他的茶，啃了饼，正在里面卧着。听完你，百里之言倏忽间出现在舱室内，那没有鹿角的麋鹿见人也不跑，只是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角落卧。百里之言微笑道：“自己送上门的猎物，没人会拒绝......”
木材装点完毕后，那只鹿依旧没走，习惯性让林俊查看一下鹿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林俊告诉他这头鹿很健康，就是刚长途奔跑后有些累。天快黑透了，二人带着鹿起飞返程往竹林方向飞去，在几倍树梢的高度，百里之言在舱室里重新煮了茶，饼是没了。手中握着《棋宇宙》的百里之言很快就对这本枯燥的书少了些许耐心，透过舷窗看见稀疏小镇的灯火在雪中忽明忽暗，看过《富贵饼》，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他才弄明白为什么可以有无限生命的人类，偏偏选择了有限寿命，而且人口那么少。才知道富贵饼是给穷人吃的，无限寿命的陈旧铁石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鱼子亿万化龙几何？
返回的路上，让林俊事先打了招呼，百里之言将飞船直接降落在齐老先生小院的后院，把两捆柴火卸下来，齐老先生道：“我只是随便说，先别忙了，进屋吃饭吧......”百里之言玩笑道：“老爷子，我要吃肉，你有么？”齐老先生捋胡须眯眼笑道：“那是自然，我给你准备了鱼子酱......”夜晚的雪小了一些，齐老先生的客厅内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晚饭，等百里之言脱了外套坐定没看见鱼子酱问道：“老爷子这是豆瓣酱吧？”齐老先生依次指着雪鱼尾、月牙包子和豆瓣酱道：“鱼、包子、酱，还有稀饭......”百里之言嬉笑道：“回头我让林俊再给您送些羊兔鱼过来，今天还捡回来一头鹿......放你家养吧？”
齐老先生以保护小菜园的理由拒绝了养鹿的事情，饭后他扒拉了一会儿齐老先生的书架，借走了《失败者集合》《一群骄傲的废物》《意志的表方式与集合》。小酒微醺的老爷子告诉他，在宇宙中航行的中州世界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对于不确定因素用模糊的感官鉴定、物理鉴定、猜测鉴定、维度剥离等去排除不确定的存在。他们深知感官刺激最大化的利害，追求极致享受与自由的利害，严厉刻薄无休止压榨的利害。并且告诉他等以后他返回千岛星的路上一定要记得‘目之所及皆为有属之地’。返回小院的时候，已是深夜，百里之言经过捡字、寻字、减字后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道：怪不得。
第二天开始，连伐六日，杀树十八，除了捡到两三条树虫，再没捡到过什么鸟兽了。这几天雪时大时小，时停时下，有时太阳和月亮会出来一会儿。十三日雪停了，休息，百里之言睡到中午，此间梅花鹿到他房间转了一趟，还好这皮好肉好的鹿不像鸭鹅那般吵闹。午饭后，懒散的百里之言看了会儿‘问毒’就瞌睡了，天上的云在汇集，酝酿接下来几天的积雨云。踏雪寻梅这种事没有时间去了，伐树时每天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让百里之言挺开心，辛苦劳作的日子也是。有人说一碗水能端平，不是因为碗是平的，而是因为水是平的，碗歪了水就洒了，人心如碗，当知该装多满，当知是正是反。
十四日凌晨，天作雨，大风。被风雨声惊醒的百里之言看了一会儿《旋印与归集》听着风雨声就睡着了。早上，小雨，百里之言吃完早饭去看羊圈里的麋鹿，它们明显不合，路过鸭舍和鹅窝的时候，它们相处的还行，只有企鹅夫妇比较特别，一前一后摇摇晃晃的遛弯巡逻，特别是大雪天的时候。前几天路过夹谷家门口看见大黄朝竹筏上的百里之言摇尾巴，前世界的百里之言也养过狗，可惜刚到一岁就被人毒死了。从物质内敛和精神内敛的程度来看，人类善恶的上下限是没有界限的，吴铭简单的《人类的植物特性》中影射了一部分人类黑暗的野兽特性，那本书百里之言至今还没读完。
冬天的红河因为河底红色水草暗淡了，显出暗红色，黑潭那边更加暖和了，远远望去那边的紫林黑夜里发出淡淡幽光。一月十七日，傍晚，小雨垂钓在河边的百里之言在竹筏舱室里看书，有鱼咬钩也没在意，然后林俊学会了钓鱼，不带事先计算那种，而且比他钓的更多，不多会儿鱼篓就就有十几条鱼了。上游飞来两只仙鹤，瞧见了鱼篓，落在竹筏上就去挑鱼，林俊就用渔网把它们网住了，等百里之言来看时，仙鹤还是不慌不忙的自顾自吃鱼。百里之言赶紧让林俊放他们出来，还恭恭敬敬的把鱼篓推向它们，它俩吃了几条鱼就饱了，也没走。天黑了，它们单腿站立准备休息了，这一看就是有人家养的。就这样，红竹筏停在岸边一夜，眠鹤醒来离开后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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