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东沐久久没有入睡。这是他履新以后内心最沉重的一晚。
李东沐有过两个城市的履职经历，而且黄岩市和商都市的城市规模和人情世故比博州更复杂。
可越是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李东沐才会在了解的越深入以后变得越发的沉重。
人越长大，就越胆小。
官越做大，就越谨慎。
年轻的时候，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总觉得自己是主角，一切都在围绕着自己转，因此才会有年少无知和轻狂高傲的说法。
当然，越贴近基层和草根，胆子大的人反而容易成功，因为他能够不被规则所束缚。
长大以后，你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越发了解，就会觉得自己真的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在很多人和事前，你根本无能为力，也根本无力抵抗，因此为了自己，为了家庭，就只能尽量让自己少处于旋涡之中。
仕途亦是如此，那些大刀阔斧的干部，升迁很快，但是落马也很快。
关于博州的事情，省委一定是清楚的。
只是，有些事情，大老板也是有心无力，因此把李东沐派过来，也一定是有些私心的，至少和二老板能够达成一致。
“有时候，官当的大了，还不如普通的科员轻松。”
翌日。
李东沐到达市委的时候，常务副秘书长周瑞安已经站在大厅前等候了。
突然间，李东沐脑海中升起了一个想法。
“瑞安，来市委办多久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尤其是关于自己的问题，周瑞安一时有些懵。
不过长期在领导身边，也让周瑞良锻炼出了敏锐的反应能力。
“差不多两年了。”
李东沐点点头笑道：“你看我这记性，记得你之前说过，从工信局来的这里，对吧？”
“您工作繁忙，日理万机，我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周瑞安笑道。
“市委办的干部zz意识都很强，有原则性，将来能够堪当重任的。”
说罢，便走进了电梯，没有了后文。
李东沐的这句话，倒是让周瑞安好生思考，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弄明白对自己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一凡。你让晨光书记来办公室一趟。”
“书记，段书记去省里开会了，好像是有个集体谈话。”
李东沐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今天要进行任前集体谈话，马上就要走了，他马上就要来了。”
王一凡不清楚李东沐口中的“他”是谁，不过也没有追问。
沉思间，周瑞安带着苏润禾来到了办公室。
“李书记，苏书记向您汇报工作。”
看到苏润禾的身影，李东沐便想起了昨天谈话的内容。
“看到苏书记，就知道一定是好消息啊。”
这句话让苏润禾一愣，差点打乱了自己的思绪和计划。
“李书记，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今天来不是请功的，而是诉苦和请求帮助的。”
李东沐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润禾没有说话。
气氛沉默了几秒钟后，苏润禾又缓缓开口。
“按照您的要求，我和县长当天便统一思想，并召开了动员部署会，将任务分解到每个县级领导的身上。”
“可是在实际工作过程中，遇到的阻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一是信任问题。他们担心这只是一个空头支票，万一企业没有落地，而他们的矿产公司又要划转到国资集团管理。”
“二是他们并不喜欢这种管理方式，觉得完全可以由县委县政府统一调度，将矿产统一供应企业，作用完全是一样的。”
“三是部分企业认为，矿产越挖越少，而且铝土矿属于稀有矿产，应该要有一些补偿，或者需要提升价值。”
苏润禾咬了咬唇，用看不透的眼神望着李东沐。
“李书记，我亲自包的是九矿，他们提出的要求也是这些，您说要如何解决呢？”
听到苏润禾将问题抛给自己，李东沐又来了一个反问。
“苏书记，这个问题不该你问我，而是我问你。”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还觉得，采取什么措施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我……”
“我觉得没有太好的办法。要不就是继续谈，要不就是市委市政府给政策，向它们施压，逼迫它们同意。”
“不过，无论是哪种举措，任务都是非常艰巨的，十天时间也很难完成。”
苏润禾说过之后，思忖了片刻。
“李书记，这项工作恐怕是影响博州发展的重大任务，无论如何，我们博安县都会全力以赴，不过希望能够得到您和市委的鼓励。”
“鼓励？什么鼓励？”李东沐故意问道。
“比如说在提拔晋升上给予倾斜。我在博安县工作已经有几年光景了，希望能够有进一步的发展……”
话音未落，李东沐便打断了对方。
“苏润禾同志，市委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干部的付出和汗水，但若是在开展工作前就先和组织谈条件，我觉得这种行为不是一个主要领导具备的素质。”
“如果全市各级干部都这么干，那市委手中是不是要拥有无限的筹码来满足大家的需求呢？”
“还是说没有这些筹码，大家的工作就干不了了？”
“都没有。奖励只有一小撮，一定是要奖励给贡献最大、能力最出众的干部。而其他干部的贡献，组织上也会记着，待到有机会的时候，一并奖励。”
苏润禾有种执着，尽管知道李东沐说的是正确的，但是在如今有谈判筹码的时候，还是希望搏一搏。
“李书记，大家都说征地拆迁是天下第一难。我们的这项工作也是要夺人饭碗的，难度只高不低。”
“若是能够给予一些承诺，干部们的积极性肯定会更高，而且后续工作推进也会更顺利。”
“否则，我担心有些干部使性子、撂挑子，对工作进展实属不力啊。”
苏润禾的话看似在表述问题，实则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苏润禾，若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那我只有一种办法。”
“能者上，庸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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