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奶奶抹了抹眼泪，长叹一口气道：“好了，故事我也说完了，时候不早了，致文也快下班了，我回去给他们做饭，今晚好好团聚一下。”
说完，她露出笑容，俞期将洗好的碗筷放进保温袋里递给她。
钟奶奶走后，黎婉的笑容消失，神情有些低落。
俞期坐到她身边，刚想开口，黎婉似乎是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抬眸看向他，语气有些漠然。
“别做承诺。”
俞期将卡在喉咙的话咽了回去，郑重地点点头。
又过了一个星期，网络上忽然铺天盖地传开一段霸凌视频，随后又有报道指出视频中好几个施暴者的父母在最近已经被依法逮捕……
同时上面对黎婉的判决也下来了，根据颈部伤情报告显示以及几位人证证明，李静雯的确存在掐死黎婉的意图，且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互殴的行为，确定黎婉为了保护自己正在进行的严重暴力犯罪行凶的侵害，不属于防卫过当，宣判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待到一切尘埃落地后，黎婉总算是得到医生同意可以出院了。
在她住院期间，林麟和傅婷婷各自有惊无险地完成一个二星任务，还获得了新武器。
出院当天，黎婉还坐着轮椅，虽然她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但是医生建议还是坐轮椅，这样会好得更快。
她特意选在周末出院，钟棋也可以来送她一程。
黎婉看着眼前这个变得开朗明媚的少女，不禁又想起那晚在阳台上的她。
“你推我到楼下转一转吧。”黎婉对钟棋笑道。
钟棋点点头，很积极。
俞期和赵宸收拾着她的东西，这段时间俞期一直照顾着黎婉，赵宸都看在眼里，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
医院楼下，钟棋推着黎婉来到喷泉花坛旁。
她摘下一朵月季花小心翼翼地剔除尖刺，别在黎婉的耳朵上。
“你隐藏天性，变得和你姐姐一样沉默寡言，你以身犯险，小小年纪就步步为营，不惜堵上自己的清誉和生命，钟棋，你真的很爱你的姐姐。”黎婉抚摸着鬓边娇艳的花朵，漫不经心地戳穿钟棋的心思。
钟棋站在她面前，倚靠在花坛上，笑容渐渐消失，她垂下头，企图将自己哀伤的表情隐藏。
许久，她吐出一口浊气，心平气和地开口：“从小，妈妈漂亮又温柔，爸爸爱喝酒脾气暴躁，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和姐姐，八岁的时候，妈妈就因为连续的生育患病去世了，去世前她还在乞求爸爸以后对我和姐姐好一些，直到她死，爷爷奶奶还在责怪妈妈没能给钟家生下一个儿子。”
“爸爸难得一次和他们吵了起来，在那之后对我和姐姐也好了一些，只是他变得更爱喝酒了，每次爸爸喝完酒都是姐姐给他收拾烂摊子，喝醉后他总会逮着姐姐打骂。”
“他没有再娶老婆，爷爷奶奶劝过他无数次都没有用，后来有一次致文哥哥看见了姐姐身上的伤痕，冲到家里把爸爸和爷爷奶奶狠狠地威胁了一番，还扬言姐姐以后是他的媳妇儿，谁再欺负她，他一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说到这，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黎婉叹气道：“可是舒致文并不能时时陪伴在钟琴身边，所以你爸爸依然在酗酒，只是清醒的时候才会对你们格外好是吗？”
她轻轻点头，又道：“其实以前我很讨厌姐姐，她总是那么软弱，说话也没有底气，别人骂她，羞辱她，她居然还能对那些人笑脸相迎，温柔以待？”
“我好烦她。”
“爸爸从我记事起就教育我不要跟她学，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必须变本加厉地欺负回去，打不过就报他的名字，还说……还说自己拼了命也要给我们姐妹俩出气，要是性子太柔，别人家总以为我们钟家没人似的。”
“可是姐姐受了委屈从来不会和我们说，即便那时一家人都对她很好，爷爷奶奶也开始关心我们，甚至连那么喜欢她的致文哥哥也不知道她遭受的一切，她总是报喜不报忧。”
钟棋皱起眉，瘪瘪嘴，口是心非道：“让人看着就心烦。”
“她死的前一天，其实我发现了她的异常，趁着她去洗澡的时候，我从垃圾桶里找到一张字条，我当时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还以为她要背着我出去玩。”
“她出门后，我就悄悄地跟了出去，可我没想到……”她声音忽然哽咽，“那天我才知道，姐姐才是最坚强的人，我才是最软弱的那个……”
“我好后悔，如果那天我回家叫了爸爸，或是报了警，姐姐会不会就不会死了，或许几年后，她还会和致文哥哥结婚生子，我会有可爱的外甥，爸爸也能高高兴兴地当外公，如果是个男孩，或许当他白发苍苍时还会教外孙如何养猪杀猪……”
自责的眼泪滴落在地砖上，印子像是一朵朵野雏菊。
“再后来有一天，爸爸喝了很多酒，拎着杀猪刀就出了门，我下楼开始重复姐姐从前的工作，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没多久，爸爸就回来了，那天下着雨，我清楚得记得，那件雨衣不是红色的。”
“直到爸爸被枪决，我才明白，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我所谓的坚强勇敢，都是因为从前有爸爸和姐姐的保护，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活着。”
“我才是最软弱的那个人……”她掩面痛哭，悲伤和愧疚无限放大。
黎婉撑着轮椅把手站起身，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你已经很勇敢了，就算没有我的参与，你也能成功替你姐姐复仇。”
“她和你爸爸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你，一直默默地保护着你。”
钟棋轻轻推开她，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其实从第一次那晚我在你家楼下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们，我的眼睛不太寻常，那晚在你身边的小猫身上，有一缕钟琴的残魂。”
黎婉一脸认真，眼神坚定语气不可置疑。
钟棋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你是说小花？”
黎婉点点头：“还有那只大肥猫，你爸爸的残魂附在它的身上。”
“那现在？”钟棋激动起来。
黎婉轻轻摇头道：“你的爸爸和姐姐已经在这件事结束后去投胎转世了，现在那两只猫身上只剩下他们残留的意志，保护你的意志。”
“他们会成为更好的人，有更顺畅美好的人生，但他们和你的羁绊还没有消失，黑猫身上的意志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是未来他们找到你的关键。”
黎婉一本正经地瞎说着，钟棋却听得目光越来越坚定。
“现在你有舒局长的帮扶，更要振作起来，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心仪的大学，将自己变得更好，见识外面宽阔的世界，未来你遇见他们的机会也会更大。”
她语气温柔真诚，钟棋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站在面前指引着自己未来的方向。
——“妈妈！我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啦！刚刚还有个哥哥过来送了好多东西，俞叔叔让我先来找你，他和那个哥哥要把东西搬到车上。”
赵宸跑到黎婉身边，仰着头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还喘着粗气。
钟棋扶着她坐回轮椅，擦了擦眼泪扬起笑脸：“好了姐姐，我推你过去吧。”
她推着黎婉，赵宸跟在一边，三人朝着停车场走去。
“姐姐，回到市里要好好休养身体……”
“无聊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周末有时间也可以来找我玩，如果你开不了车，我让致文哥哥去接你！”
车？
黎婉眉头一挑，忽然想起自己的车好像还停在某个学校门口吧？
很快，钟棋找到俞期，舒致文正在把自己给黎婉买的补品水果礼物塞进俞期的车后备箱里。
“婉姐，听说你今天出院，我就买了些补身体的给你带了过来，谢谢你协助我们破案，也谢谢你为小……为我们做的一切。”他停顿两秒后改口道。
黎婉冲他笑着点头，俞期把后排车门拉开，钟棋将她扶上车。
赵宸也紧跟着上车，坐到后排照顾黎婉。
舒致文将后备箱关上，俞期冲他道谢告别。
黎婉忽然又道：“俞期，你把我的车钥匙给小舒。”说完她转头看向舒致文。
“小舒，我的车还停在他们学校门口，我是开不回去了，钥匙先给你，你看下次要是你或者你同事去市里的话，麻烦给我开回去。”
“好的，正好我最近得经常到市里去。”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俞期从她的包里找出车钥匙递给窗外的舒致文，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
汽车启动，钟棋冲着车窗喊道：“记得没事多给我发微信！姐姐！姐姐！”
“好～～”
汽车驶出，黎婉的回应随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再见，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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