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了海边，跟想象中的画面很不一样。
她略显失望，复又想通，海岸线那么长，风景大概也是各不相同的。
如果处处都是碧海银沙，就没有理由总让人念念不忘了。
两人在附近一家酒店办理了入住。
顾源拿了房卡，笑意似憋着的，朝苏玟挤眉弄眼:“知道吗？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开房间。”
苏玟一怔，眼睛眨眨:“是嘛？我也记不清楚了。”
“酒店前台刚问我要两个人的身份证…印象中我没有跟人在外面合住过。”
如甘霖降下的舒爽把苏玟冲刷了一遍，哪怕她的过往坑坑洼洼，还是因为自己是顾源唯一的女人，隐秘兴奋了…
这是她出来后首次比较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表现出来。
顶楼的总统套房，不同于她以往住过的任何一间酒店客房，让苏玟想起了悦鑫城那套房子。
宽敞，光亮，也奢侈……
是位卑的她踏入高门大户的第一步，从此，命运翻天覆地……
顾源放下行李，牵着苏玟四处转了一圈。
见到有厨房，苏玟眼里有碎芒微闪，停留了下来，翻开厨柜门，锅碗盘齐全，还有些基础的调味，她脑子里合计着烧什么菜合适。
顾源赶紧挂断刚准备拨出去让酒店送餐的电话，他警惕心起，万一苏玟有什么想法，他又私自做决定，触动到她哪根微妙脆弱的神经，在酒店里闹起来就不好了。
“老婆，我饿了，晚上吃什么好？”
顾源来到她身后磨蹭，一个劲儿地喊饿。
“你真是烦死了，我想想！”
她转身拿手机，外卖软件上找到了可以配送生鲜蔬菜的超市，立马下单。
顾源在一旁，嘴张了张，还是咽下去想说的话。
让酒店厨房送些食材上来应该不是难事，他最终还是没有抖机灵打断苏玟的思路。
半个小时不到，酒店服务员帮忙把东西送了上来。
好几大袋子……这是把一周的口粮都备齐了？
苏玟还在那默念:“早知道，来的时候就多带些，家里的比外面的要好。”
顾源要帮忙，被嫌弃碍手碍脚，苏玟让他滚开。
利落地挽好头发，肤质细腻修长的脖颈裸露出来，在酒店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稀碎的光泽，顾源视线被带动着飘忽了好几秒。
引诱人想犯罪还不自知。
又自嘲，或许是他轻浮，时时刻刻在发情，就好这一口？
晏芝打来电话，顾源这才将视线收回。
原本是正常的交流，苏玟手上理菜，声音不大不小送至她耳畔。
不一会儿，顾源声音开始吞吐，语气里听出来敷衍和不耐。
“知道了，知道了……我心里有数，挂了哈！”
人又来到苏玟身边，像是无事可干了一般围着她打转。
“妈说什么了？”
指覆无意识地在案板上的摁了摁，又收回，为自己争取了片刻盘算的时间。
顾源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随嘴说道:“她能有什么事？怪我到了也不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你说我都多大人了？至于么？”
“生在福中不知福！”苏玟都没抬眼瞧他，手里撒了些零星的葱花，一盘鲜黄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出锅了。
“饿了你就先吃！米饭还要等一会儿，我再炒个大盘鸡。”
手机里，晏芝又发来信息，
“儿子你想想清楚啊，你媳妇儿这病可不能开玩笑，得去医院了。你没见外面那些精神病拿刀砍人的新闻？万一……我就说万一，哪天晚上你睡着了不知道，她又发病，那可怎么办好？”
顾源敛眉，乌睫盖住了厚重的心思。
他不信苏玟会砍他，就算失控砍了，就她那点能耐也不至于一刀就送了他的命。
抹脖子可是个力气活。
“我们的事你不要管！我知道怎么做。”
说完，拇指长按删了对话框，没再继续聊下去。
厨房里，一个在忙，一个在晃。
苏玟手艺没有生疏，几道家常菜上桌后，顾源的风卷残云的吃相给出了结论。
看着他傻笑，脱离了熟悉的生活工作日常，这一刻苏玟又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和类似于价值一样的东西。
“很好吃？”
顾源刻意咀嚼出吧唧声，夹了土豆片到苏玟饭碗上。
“嗯！贼好吃，就是这个味道，土豆有肉香，软软糯糯，家里厨房烧不出来，还得是你…”
有人捧场，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苏玟没有什么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菜也没尝多少，几乎都被顾源包圆儿了。
两人在酒店里，居然过上了万家灯火，粗茶淡饭的小日子。
饭吃完，收拾了碗筷，套上厚衣服，他们决定到附近走走消食。
海边没有什么建筑物遮挡，气温明显比市区要低，风也更肆虐一些。
这个季节，来海边度假的恐怕只有像苏玟这种失心疯，脑子不大正常的。
依旧是牵着手。
苏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只要在一块儿，哪怕是在半山的家里，也时常这样被顾源牵着，佣人还打趣说他们关系越来越好了。
步行十来分钟，到了一处类似景点的地方，海浪的汹涌声一波接着一波，扑面的空气也随着变得湿润冰凉。
沙滩灰黑，紧实如地面，上面有被海浪带上来一堆贝类空壳，都是些残缺碎片。
有了比较之后，四周放眼望去，实在没有什么可观赏的，或许是晚上看不真切，苏玟心想。
地方是她选的，最不该扫兴的人就是她。
海边的人稀稀落落，岸边有卖烤红薯和炸串的摊贩在冷风中等待游客的光顾， 生意非常冷清。
苏玟时常圣母心发作，见不得人间疾苦，刚到江城读大学那会儿，商业区经常会碰到脸上困苦，衣衫褴褛的乞丐，每次都会心软给几个硬币，时间久了，知道的多了，心也变得硬了，她帮不了这些或真或假的乞丐，她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脚步还是走到了摊位前，摊主见到他们，原本毫无生气的五官立马活络了起来，搓搓手，赶紧站起来招呼，
“请问要吃点什么？烤鱿鱼，还是其他？您先看看……”
苏玟随便挑了些，也够他忙碌一会儿了，摊主麻利地给铁板加热，倒上油，撒上蒜，“滋啦”声响起，空气中立马弥漫出一股让人垂涎的香气。
旁边有几张塑料椅子，苏玟拉着顾源背对着风坐下。
“我很饱了，你吃的下？”
顾源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抽。
“随便吃一点，反正也没什么事干，你想抽就抽吧……”
苏玟记得从半山出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抽烟。
她是不喜欢二手烟，但也不想剥夺顾源这点乐趣。
“不抽，准备戒了……”
苏玟有些讶异地望向他，似在探究这句话的真假。
瞧他过了把干瘾后把烟塞回烟盒的动作，还有那隐忍着的微表情，真是透着股可怜兮兮的心酸。
苏玟发觉，自从她病了后，这人像是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他所有的恶习在她面前几乎都隐藏了起来，性子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在改善。
真怕她会死？
不仅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跟她说过，还做出了很多妥协忍让。
这些变化苏玟都看在眼里，稀里糊涂当了真，才纵容着在顾源面前放飞自我，好像笃定了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苏玟实在难以想象，居然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莫名的安全感。
虚幻又缥缈，像在万米上空的钢丝上跳舞。
她曾几度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更没指望过顾源这样的男人会有弯腰折骨，改头换面的那一天。
这人向来弱智，暴躁，无赖，粗心又极度小心眼……
就算这样，苏玟也从不认为他是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坏又没坏彻底，总是让人抱着点希望。
现在的顾源倒像是被送到什么地方强制改造过后的模样，贴心又可靠。
“你笑什么？”
苏玟不小心溢出来的笑被顾源抓了个正着。
她此时嘴角卷翘，眉眼飞扬的样子在朦胧的光影映衬下，倒像是一朵藏在发丝里的粉色芙蓉，饱满妍丽。
明明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瞧出了几分诱人的颜色。
顾源心生异动，拖着椅子又往她跟前凑了凑。
在羽绒服宽大毛领的遮挡下，两颗头颅紧挨着，唇贴到了一起。
浅尝辄止后，顾源将苏玟的两只手藏到他的袖口里，远远看去有点抱团取暖的意思。
苏玟并不冷，相反，心中还很火热。
她分不清这种火热是生理性还是病理性的，总之是暖意十足，烘得她浑身滚烫。
一辈子能这样就好了，她想。
摊主将烤好的东西放在泡沫餐盒里，刷了一层甜辣酱。
苏玟每吃一口，就有酱渍粘在嘴角，像只贪食的小花猫，顾源用纸巾不停帮她擦拭，颇有耐心，还拿她逗趣，
“家里有饭不好好吃，喜欢出来打野食？”
苏玟抿着唇，要笑不笑的，一挑眉，斜眼觑他，
“我乐意！”
她露着热恋中小女孩儿才会有的娇羞态，会让顾源忽略她早已经30+的年纪。
顾源暗色眸子微沉，思绪飘远，如果早在苏玟十七八的青葱年纪相遇，她又会是怎样的青涩惊艳？
他终究是个俗人，见色起意开始，生理性的喜欢持久未曾消退，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情啊爱的，太过拗口，离不开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生理本能，融入了骨血之后，剥离等于要了他的命。
看她现在笑意盎然，好似一切正常。
只有他知道，很不正常。
正常的她，都到了这个时间点，早就迫不及待跟家中保姆联系要看看孩子了，不仅没有，这么久甚至连孩子的话题都没有提及过。
她要是正常的话，更不可能如眼前这般，毫无芥蒂地朝他笑，好像他们之前从未有过龃龉。
正常的她骨子里是有点怵他的，有时甚至会带着小心翼翼端倪他，情绪外露是很罕见的。
反过来，顾源又在想，之前的苏玟也不见得就是正常！
他越想脑子里越糊涂，用力跺了跺脚，又开始专注眼前人。
苏玟自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兜了一圈都想了什么，只以为他烟瘾犯了，开始坐立不安。
最后剩下来一点吃的，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苏玟哄着顾源吃下去了。
“你把老子当猪，这些年我吃了你多少剩菜剩饭，记得不？”
话里嫌弃，行动上却没有半点迟疑 ，跟饕餮似的，好像不管多少都能装进肚子里去。
顾源手机铃声响起，苏玟挽着他的臂凑一块儿听，
“圆儿，你太不够意思了吧！出去玩也不说一声，小霜学校刚放假，正好都有时间，撇下我们算什么意思？啊？啊？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苏玟都能想象电话那头李铭现在急赤白脸的模样。
“你是没断奶？非要跟着我混？瞧你出息的……”
顾源死活不答应李铭他们跟过来，说什么不想二人世界被打扰，让他自觉一点。
苏玟一阵羞赧，凑到他耳边，“你就让他们来吧，跟他们说这边不好玩，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见苏玟不抗拒，顾源才松了松口，“行吧，你们明天过来，别带余恩，吵！”
电话刚挂，苏玟眉梢带着得意，“我就说嘛，他们分不了！”
顾源也是看透了这两口子，果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离婚跟玩儿一样。
周围漆黑，眺望过去，海浪聚成一条白线，来回往复向岸边推来再收回去，浪声搅乱静谧，也给乏味的夜带来了某些生机。
顾源不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们很难心意相通。
偏偏，夫妻之间，简单的聊天，输出想法，得到反馈，看似普通的一件事，她跟顾源之间也鲜少会做到。
心中的淤塞，不是一朝一夕来的，是成年累月的堆积，一桩桩小事，一次次失望，积沙成塔，集腋成裘，直至无法疏通。
苏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的人生大起大落，到如今苟延残喘的状态也是顺理成章。
她本不是个精神强大的人。
成长的经历让她自尊要强。
缺失的亲情又让她极度渴望从别处来弥补。
她也不是个品格健全的人。
底子没打牢，自然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性格缺陷。
会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内耗，去平衡各种情绪。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清楚的知道，极致的被爱才能将她暂时解救出来。
顾源的手掌很暖和 ，包裹着她，两人步履一致，沿着海岸线走了差不多有千米开外，直至杳无人迹。
呼啦啦的风声和浪声把漆黑的可怖冲淡了三四成，身边的男人也让她感到踏实。
脱离了喧嚣和凡尘事，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回去的路上，顾源要背她。
苏玟不免想起了当年，那个男人也曾背着心爱的姑娘在海滩上漫行， 画面唯美动人。
她拒绝了，不想东施效颦。
“嘿，跑起来！”
倏然间，苏玟被顾源拉着往前奔了好几十米远，心脏一下止不住地噗通乱跳，半晌也平息不下来。
胸口起伏着，脸颊微热，苏玟停在原地大口呼吸，掐腰指着顾源，“你，你等我会儿，我……我小学的时候参加县里长跑比赛还拿过奖，我们班男生都跑不赢我……”
“真的假的？现在怎么不行了？”顾源一脸好笑望她。
“骗你做什么？我还拿过奖金，家里有荣誉证书的，只是初中以后发育的太好了，后来跑步有些累赘。”
苏玟指了指胸口的位置，面无窘色的说。
“哈哈哈哈哈哈……”
苏玟推他一把，一派天真，“笑什么？你们男生不也坠着那玩意儿，跑起来没感觉吗？”
顾源差点笑死，眼角纹像抖开的扇，“还真没太多感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们女人的痛苦。”
他视线灼热，猥琐地朝苏玟胸口位置扫了好几遍，最后来了一句总结，
“你是不是长跑健将我不知道，不过……确实发育的好，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老婆…你就是人间极品。”
说到“极品”二字的时候，顾源语速放缓，垂首靠近，咬了咬她的耳垂，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着她敏感的肌肤，整个人如火烧般炙热，一股热流窜到天灵盖，又麻到了尾椎骨。
眼前几根白皙手指攀上衣领位置，顾源身上那件厚重派克服的拉链被一点点拉开，内里高领羊绒衫传递着肌肤的热气。
苏玟埋首在他胸前，汲取着温度，在浓墨般夜色的遮掩下，胆子跟着大了起来。
手指往下，触碰到顾源腰头皮带锁扣的位置，很熟练的解开。
“你干什么？”
顾源声音暗哑，伸手摁住她，想阻止，内心又隐隐狂热，最后理智占上风，
“你傻不傻？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回去我们有的是时间，乖！”
苏玟不为所动，更像是在较劲。
顾源额前沁着汗，四处张望，敏锐的视力确认了周遭空无一人，旁边倒是有些遮挡物，他半拖着怀里的女人往更暗黑处移，脑子里如天人交战，甚至想到了， 实在不行脱了上衣系在苏玟腰上好挡风。
在隆冬的户外，气温接近零度，顾源压根没想过半分迤逦出格的心思，尽管听秦陆吹嘘过打野战有多刺激，也就听听……他又不是畜生，自己的女人，哪里舍得这么随意对待。
他也是头一回这么荒唐……
这个疯女人，松了他的裤腰，缓缓蹲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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