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九月，到了两个孩子入学的时候。
开学第一天，原本，心照不宣，该是苏玟和顾源一起送孩子去学校的。
结果，收拾妥当了去别苑才发现，晏芝今天起了个大早，上下又是一身没见过的大牌装束，雍容华贵，正站在门口帮顾长安整理领带。
这是要出门？
一阵熟悉的嬉笑打闹声从屋里传来，妞妞和小花蹦跳着跑到了晏芝跟前，两孩子身穿藏蓝色校服，背着同色系的小书包，兴奋得直嚷嚷…
“妈，你们是要送孩子去幼儿园？”
晏芝满脸堆笑，眉眼间全是兴致。
“你们上班忙去吧…我跟你爸今天送孩子去，第一天总要跟几个老师打个照面，拜托他们多关照关照孩子。”
苏玟把妞妞拉到一边，蹲下来，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在学校听老师的话，不许抢同学东西，更不可以打架，听到没有？”
妞妞摇头晃脑的，小嘴巴拉巴拉:“我才不会去打人，我是奥特曼，我要打怪兽…”
还没出门，俩孩子又学着动画片里的情节“切磋”起来。
一个伸出手指“biu biu biu”，一个马步一扎，“啊…我被定住啦！”
顾源一手揪一只耳朵，让他们站站好，声如洪钟:“要是让我听到哪个老师来跟我说你们在学校捣蛋，回来要你们好看！听到没有？”
顾长安白了儿子一眼，很不客气地拆台，“你管好自己吧！我看他们比你要懂事…”
如大部分父母一样，孩子入园的第一天，苏玟每隔一会儿就会盯着班级群看一眼，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又怕会有什么消息。
能入这所私立学校的家长，大多非富即贵，苏玟掺在里头，倒也不显得那么扎眼。
今天同样是敏然入小学的第一天，她读的是江城市一所排名靠前的公办小学。
苏玟刷到周锦鹏发的一条朋友圈，敏然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对着镜头比耶。
她点了个赞，在底下留言，“敏然穿上校服像个大孩子了！”
周锦鹏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跟苏玟搭上话的机会，在微信里问她:“小花和妞妞头一天上学哭了没有？”
苏玟:“这倒没有！他们看上去挺开心的，就是不知道今天表现怎么样，我也不敢问老师。”
周锦鹏坐在办公室，勾着唇笑。
“敏然第一天上幼儿园的那会儿，在家撒泼打滚不肯去，我爸都差点要拔枪了！”
苏玟发来一个“一脸惊恐”的表情包。
“这么夸张？不好…老师打我电话了！等会儿聊……”
“怎么了？”
周锦鹏盯着手机半天……
十分钟后，苏玟才回了条很长的信息，把事情讲清楚了。
“妞妞在学校待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要回家，老师拉不住，她跑到大门口，又被保安拦下来，正躺在地上哭嚎呢，老师刚拍了视频给我，让我去把她接回家。”
早上双胞胎一起送去的，中午接了一个回来。
妞妞扎好的头发全散开了，大概哭久了，鼻子通红，簇新的校服已经脏的不行，晏芝原本想训她几句，一看孙女这可怜兮兮的造型，又心软了，赶紧让人来帮她洗脸换衣服。
“算了，幼儿园上不上都无所谓，我们在家学也是一样的。”
晏芝自我安慰。
苏玟在一旁接老师的电话，
“顾卿文妈妈，孩子刚入园可能有些不适应，比较抗拒，您在家好好疏导一下，休息几天再送过来也没关系！”
苏玟头大，妞妞第一天上学，就出了名。
她刚刚去接孩子的时候，旁边围了不少人，园长都出来哄了，妞妞是一个都不买账，惹急了还吐口水，不让走就躺着，死活不肯起来。
苏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今天 ，在老师面前，她把这辈子的“对不起”，“不好意思”全都说完了，身心俱累。
妞妞到了家又开始生龙活虎，完全无视苏玟那想把她生吞活剥了的凌厉眼神。
顾源一听说这事，也从外面回来了。
晏芝怕儿子上火，赶紧让人带着妞妞回楼上睡午觉去。
妞妞大概也心虚，跑的比兔子快。
此刻顾源感同身受顾长安和晏芝当年对他的爱恨交织，
果真报应不爽。
“小花没闹？”
顾源掐着腰，心里有股无名火。
想到另外一个孩子，苏玟又稍许平衡了些，“老师说小花表现很好，吃饭不挑食，还交了新朋友。”
总算有个好的，顾源那股躁郁奇迹般紧跟着消散了不少。
但还不够。
夫妻俩沉默良久，以往只是单纯想象，妞妞入学后怕是难搞，但是抱着幻想，以为是杞人忧天。
当现实直白棘手地摆在面前时，所有的幻想全部化为实实在在的痛点，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不管承不承认，妞妞大概率会是个问题儿童。
到了晚上，三人群里，不免讨论起各家孩子今天入园的表现。
余小霜和邱爽聊的事无巨细，幼儿园中午吃了什么伙食，有没有在学校大小便，午觉睡的好不好，还发了不少各自孩子在学校的照片。
苏玟只能拿小花撑门面，半句没提到妞妞。
偏偏余小霜揪着问，“妞妞呢？我跟顾源打赌来着，开学一个周内，老师肯定找他谈心！”
苏玟心想，要不了一周。
就半天。
她只能避重就轻，说妞妞适应不了幼儿园的作息环境，上了半天就接回来了。
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们两个都没有太过惊讶！
苏玟怀疑人生，可能看自己的孩子都带着滤镜，妞妞再调皮捣蛋，她也没有把事态想的多严重。
然而，旁观者清，早就看出了不对头。
苏玟郁郁寡欢，想尽法子自我安慰。
今天她放下工作，花了足足两个小时做妞妞思想工作，也不知道小丫头听进去多少。
在家待了两天，总不能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妞妞又被送去了幼儿园。这一整天，苏玟胆战心惊，每隔五分钟看一次手机，电话铃一响就会浑身冒冷汗。
终于捱到了快放学的时候，随着一口气刚松下来，老师的电话又来了……
坏消息虽会迟，但会到！
在“咚！咚！咚！”的剧烈心跳下，苏玟接通了电话。
放学排队出园，妞妞急着往前冲，跟一个小朋友起了争执，把对方衣领给撕裂了。
幸运的是，老师干预的及时，两个孩子虽然都推搡了，没有皮外伤。
晏芝刚好跟着保姆一起出来接孩子放学，孩子没接到，就被老师请到了办公室。
苏玟放下工作，忙着打电话给对方孩子家长，说明情况加诚心道歉。
毕竟是妞妞先动手的…
幸好，遇到的是个讲理的，说只要孩子没受伤，这事儿就算了。
打完电话，苏玟情绪一下崩溃，趴在桌上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问顾源:“这个学就非上不可吗？这才上了两天啊！以后怎么办……”
顾源也是一头躁，抱着苏玟，不停安抚，“下次把我电话给老师，让她别总找你了！”
苏玟气得晚饭都没去吃，就在别墅喝粥。
她从未这么挫败过，愣是在妞妞的问题上直不起腰来……
顾源倒是去教训了妞妞一顿，没有动手，只是声音大了些，妞妞这个大犟种，被骂了一顿，死不认错，还翻白眼。
“顾卿文，你靠墙边儿站着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去睡觉！明天老师要是打电话来，就给我跪门口去！再动手打人，回来给你剁了！”
刚开始晏芝没说什么，也觉得是该给妞妞上点规矩，否则无法无天，以后管不住。
妞妞抠着手，靠墙歪七扭八站着，额头还一直“砰砰”往墙上撞，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可把顾源气得够呛，抬起脚就在她屁股上踢了一下。
妞妞咬牙不吭声，眼睛斜着瞪他，顾源还要发火，又被晏芝给拉到一边儿去了。
“你先晾晾她，这孩子就是吃软不吃硬…”
哪里知道，妞妞逆反心会那么重，等晏芝再去看的时候，她居然趁人不注意，偷偷躲了起来。
这下子，可把晏芝给吓得腿发软，顾长安也从书房出来一起楼上楼下的找，
“妞妞，你别吓奶奶，赶紧出来！”
杨泰赶忙去看监控，又带着人满园子找，恨不得连池子里的那半米深的水都给抽干了。
家里那么大的地方，但凡能藏人的边边角角都翻遍了，就是不见一点踪迹。
“这可怎么好啊？”晏芝急得抹眼泪，又怪儿子刚刚不该对孙女那么凶的。
“妈，你别慌！她就是躲起来了，家里那么多监控，很快就能找到的！”
顾源也是又气又急，心里直打鼓，酝酿着找到妞妞后一定要狠狠揍一顿才行，简直是要上天了。
苏玟急匆匆过来，漫无目的地找，因为后怕，两条腿都控制不住踉跄…
她心里明白，只要人还在别苑就出不了大事，哪怕是藏在眼皮子底下，依旧吓得她冷汗涔涔。
最后，跟着金宝，众人才在后山的墙根处找到了妞妞。
小丫头抱着她睡觉不离手的安抚小毛毯，正在点头打瞌睡，小脸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还在不停地挠……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晏芝把妞妞抱起来，如释重负，对着顾源就是一顿臭骂。
“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这狠话放出来是一点不顾念母子情分了。
找到孩子，心终于定了……
顾源灰头土脸地带着苏玟离开，他气得不轻，嘴里一直念叨着，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再过两年说她几句，是不是还会离家出走？”
苏玟同样心如死灰，这才发现，不管事业有多成功和骄傲，孩子一旦不给力，终究没法活的太恣意，总觉得是他们为人父母的在养育子女的环节上出了问题。
今后大概率还会因为类似的事，不停地被指责，反复焦虑……
气也气过了，哭也哭过了，这一天天的，得赶紧修炼一颗强大的心脏出来，不然，今后日复一日，能支撑到哪一天？
“算了，明天等妞妞起来，我们再好好跟她谈谈，讲十句，哪怕她有一句是听进去的也是好的，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你说呢？”
苏玟依旧没有放弃…她不觉得妞妞是天生的坏种，就是一个无知者无畏的性子。
顾长安在群里转发了一条公众号文章，关于科学育儿的，题目是“牵着蜗牛去散步”。
大体的意思是，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要尊重他们身心发展的差异性，抛去主观想法，多一点耐心和包容。
道理大家都懂，可碰到问题的一刹那，有几个人能克制住情绪，表现的无动于衷？
顾长安当年还不是皮带不离手？顾源都二十多岁了，还被他抽过呢！
“他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以为自己是育儿大师？”
顾源话中带着一点鼻音，苏玟抬头望过去，这人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有种下一秒就要落泪的错觉。
夫妻俩被个三岁多的孩子气得轮流掉眼泪，说出去要把人笑死。
这一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压根没心思想其他的。
有丧气，有后怕，有浓浓的无力……
顾源还打电话给李铭排遣了一下坏情绪，也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什么的了。
第二天，晏芝专程给老师打了电话，说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联系她。
老师为难，“孩子的父母是第一监护人，我们有告知义务的。”
“这我知道，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你们就通知我来处理，真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再通知孩子她妈妈，这样成吧？嗐！我儿媳平时工作忙，身体也不好，顾卿文又是个不听话的，能不烦到她跟前去是最好的！我在家也没什么事，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老师最后被晏芝说通了，“那好吧，我尽量有事先找您！”
接下来，倒是风平浪静了几天。
苏玟不放心还主动发信息问了老师，“顾卿文这两天表现怎么样？”
“比刚开学那两天要好多了，就是不大合群，家长要适当引导一下。”
苏玟也就稍稍松快了一些，家里的气氛也跟着变好了。
她免不了计划每天挤出更多的时间来教育孩子，半分不敢偷懒。
苏玟焦头烂额的这些日子，没什么心思理会到安少奇那边。
以往每天总要聊上一两句的，最近连续好些天都没主动跟他搭过话。
跟安春华通电话，安少奇才得知，姐姐为了妞妞正心烦着。
下了班，接上晏依琳，两口子不请自来。
顾源见小舅子来了，自然是好酒好菜伺候。
有人来跟苏玟聊聊也是好事，他欢迎还来不及。
晏依琳刚坐下就问:“姐，妞妞真那么猛啊？姑姑吓死了吧？”
苏玟幽幽叹息，捂着脸，有些不愿回忆，“谁说不是呢？半山这么多人出动找她，都没找到，最后还是金宝发现的， 魂都快被她给吓没了。”
顾源给安少奇倒了半杯酒，特意说:“小酒怡情，今天就这么多！”
安少奇笑笑，“姐姐，姐夫这几天焦心了！也不要太着急，妞妞换了个新环境，需要适应一些日子，你们要给她一点时间，小孩子很聪明的，在一个社会化的小环境里，会观察再调整，现在只是一个艰难的磨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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