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绵绵道完，便到菜地淋水。
菜地昨天播的种，平时浇水得要勤，泥壤湿润，种子得到充分的水分后生长速度才会快。
等她折返回来，顾昭已经按她所说把野地瓜洗净切好，他不会做饭，刀工却出奇的好，每一块大小整齐一致，强迫症看了都表示舒服。
沈绵绵一同倒进锅里蒸熟，在另外灶口重新生火，将最后的一根木柴扔进去，把昨天未动的菌子肉丸汤热热，随后洗米熬粥。
庖厨白烟蔓延，穿过窗牖弥散开来，沈绵绵热出一身汗，忙不迭地撩起两边的袖子，将地瓜倒出，放入糖后开始捣成泥状。
她这次要炸两斤地瓜丸，拿到市集上卖。做法与之前一致，但她特地留下几个，在表面抹层油，没有模具就揉成团，用筷箸压成花的形状。
柴房的竹架搬了出来，夜晚风大，经过一夜的通风，竹笋和菌子皱缩起来，干巴巴的。
沈绵绵拨弄几下，再晾个一两天又能卖一笔钱了。
“顾昭，我想要一张纸，什么纸都行，不过要干净的。”
她一边翻动，一边拧头冲门外正打扫院子的人说道，“顺便帮我拿个小的竹篓。”
闻言，顾昭随即转身给她找来所需要的东西，沈绵绵发现，只要是不过分，无论多小的忙，他都会去做。
因此她之后越发不客气，当然，更多归功于他性子温和沉稳，不会因为点小事而嫌弃，平常得空，即便身子不适也会打扫房屋，保持干净。
沈绵绵往竹篓铺上一层纸张，炸好地瓜丸捞出，沥干油倒入进去。
地瓜丸刚出锅，表层的热油仍滋滋地弹跳，油炸时的火候控制很好，一个个圆溜溜的，金黄酥脆很是诱人。
顾昭很少吃油腻食物，现下倒勾起几分食欲。
锅里剩下的油不能浪费，沈绵绵用陶罐重新装起来，留着炒菜用。
沈绵绵道：“炸过的地瓜丸你吃不了，尝尝地瓜糕吧。”
她压的形状精致好看，摆入碟子里，既雅观又诱人。
顾昭捏起一块，咬下一口，软糯瞬间在舌尖化开，伴随一股香甜流入心尖。
“怎么样？可以吧？”
沈绵绵倒对自己的厨艺挺有信心，脑海忽然有束白光飞速闪过，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原身根本不会做饭，哪怕天赋异禀现学现做，那也改变不了熟稔的手法！
啧，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呢？！他和原身毕竟同一屋檐底下生活，他不会起疑心吧？
沈绵绵心惊胆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后背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我、我以前看到街上有人做过，随便学学的，味道怎么样？”
话落，她有点悔恨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错。”
他半垂眸子，将她的神情不动声色纳入眼底。如此拙劣的演技和说辞，怕是当奸细也遭人嫌弃。
沈绵绵偷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怀疑就好。也是，原身之前和他关系不好，彼此之间又能了解多少呢。
沈绵绵心存侥幸，自我安慰一番。
“我第一次甜食，味道尚可。”舌尖的甜味令他留恋，顾昭碾了碾，擦走手腹间的黏腻，“可能让我再食一块？”
“当然，特地另外给你做的。”沈绵绵端过碟子，见他似乎对甜食感兴趣，有些疑惑的问道，“第一次？你小时候没吃过甜食吗？”
“幼时每日需要服药，忌油腻甜食，遂一直以来便没吃过。”
似乎想到什么，他眸子里一缕晦暗飞速闪过，沈绵绵眨眨眼，他如之前一样平静自若，仿佛方才看见的好像是错觉。
“难怪你的味蕾那么奇怪，一定是喝药喝多了，出现问题。”沈绵绵撇过脸嘟囔道，回想第一次尝他做的饭菜时，咸得舌头发颤，而他却跟无事人一般，居然能面无表情吃下去。
“不过偶尔换个味道尝尝也好。这一碟子的地瓜糕才几个，等会儿粥熬好了，你搭着一块吃吧。”
昨晚的菌子肉丸汤熬得时间久，水分基本吸干了，沈绵绵热完菜配着白粥，解决早上的一顿饭。
而后，她找到一条干净的粗布盖在竹篓上，和顾昭一起出门了。
顾昭的话很少，不会过多追问缘由，这也让沈绵绵感到舒适的地方，他只会淡淡来上一句，替她接过竹篓提拎着。
事虽小，但细节满分。
沈绵绵望着他高挑的背影，默默竖起大拇指。
顾昭的摊位摆在私塾附近的位置，此地经过繁华市集，流动性大，人多自然不缺生意。
“我放到这边，你不介意吧？”
竹篓安置在案桌最边儿，既不影响他磨墨又不影响他起书。
顾昭道：“就放那儿罢。”他拂袖一坐，依次如常整理物品，还没磨墨，附近等候多时的百姓一拥而上。
沈绵绵掀开粗布的一角，露出金黄酥脆的地瓜丸，香味一下子吸引注意。
“姑娘，这是什么？”
才过没会儿，就有个年纪颇大的女人主动上前询问。
沈绵绵道：“地瓜丸。三文钱一份，一份五粒。”
地瓜丸刚炸出来不久，尚有余温，金灿灿的色泽诱人得要紧，那女人特别爽快地开口要了一份。
“好咧！”
第一日出摊便成功售出一份，沈绵绵还是很开心的，然而她却发现没有准备包装纸，目光落到案桌上的一叠宣纸，思索片刻后，转身找到隔壁的小贩买了几张。
平常顾昭一个人来，现下突然多出一位长相貌美的女子，引起经常光顾的刘叔好奇：“顾先生，这位是谁啊？”
“她是我娘子，前不久成的亲。”顾昭轻描淡写回道，接过刘叔的信笺，略微扫过一眼，“贺喜您。您的女儿于半个月前喜得一子，待明年开春一同回乡看您。”
“好！好！”得知自己做外公，刘叔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同乐同乐！也祝先生明年得胖娃娃，小娘子长得好看，生的娃娃定然俊俏。”
“咳咳！”
沈绵绵折返回来，听到后面的对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啥情况？？
顾昭面色平静把信塞回去，但那动作可不是那回事，似乎带着窘迫与急促。“刘叔，您收好。可有要回信的？”
“有有有！你替我……”
刘叔注意力转移，连忙将自己跟远嫁外地的女儿思念，让顾昭一一传递在纸上。
沈绵绵没把方才的插曲放心里，她做的地瓜丸数量并不多，借着顾昭摊子原本就有人，很快售罄了。
相比昨天，他今日要忙得多，自开摊子起便没停下。
沈绵绵不由驻步侧目凝视，他握着毛笔的手骨节分明，动作行云流水，每一笔字遒劲有力，很是赏心悦目。
21世纪的人大部分使用上智能手机，代笔书写信笺的，几不可见，她不免感到些新鲜。
在顾昭的案桌面右侧摆置简易的笔架以及宣纸，往下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竹筐，每书写一封装入里面，待日落收摊时，他会一同送入驿站。
前来代写的人大部分是寄给远方的亲人或者朋友，无非那几句天冷添衣普通且平常的话术，若遇到收信的却不识字儿的，拿着信笺让他念里面的内容。
今日人多，摊位几乎挤满，两个相识的人凑巧遇见，相互打招呼后便开始凑一块闲聊最近发生的事儿。
“哎，你听说没，镇北侯府世子在前段时间被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给烧死了。”
“死了就死了，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总归知晓三皇子跟镇北侯次子关系可不一般。若他上位，三皇子又多一股势力与太子抗衡了。”
“嘘！小声点儿，你不要命了！”其中一个吓得捂住对方的嘴。
市集百姓来来往往，周围人声鼎沸，他们之间的对话并未引起注意，却一字不落落入他耳中。
笔尖微滞，他继而如常落笔。
“唔……别、别弄了，那恶霸来了！”
“快跑！”
方才小声议论的二人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队伍也不排了，仓皇失措地跑走。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男人，后面跟着几个小弟，像螃蟹般摇摇摆摆横走在大街中间。
远远瞧见的小贩，吓得挑起担子逃跑，而来不及躲的就没那么幸运了，不知之间说了什么，那男人脾气暴躁一脚踹倒，随后后面的人一拥而上，把摊子给砸了。
很快，这群人转到顾昭的摊子前，那男人一脸凶神恶煞，百姓吓得纷纷逃离，以他为中心的两米以内，空无一人。
“喂，小白脸！该交保护费了！”
他大掌朝案桌猛地一拍，震得桌面的笔墨纸砚随之颤了颤。
纸张落笔的墨水未干，因他的动作，一下子流溢出别处，一张整洁利落的纸，生生被这小小的瑕疵破坏美感。
顾昭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他停下笔，取出十文钱。
“才十文钱？打发乞丐呢？你来宁乡县多长时间了，难道不知道本少爷的规矩吗？但凡摆摊超过两个月，必需缴纳一日五十文的保护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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