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舀了一勺鱼肉，嗅了嗅，没有一点鱼的腥臭味儿，他不喜欢吃鱼，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觉得味道很腥，小刺骨又多，容易卡喉。
他浅尝一口，味道爽口滑嫩，带着鱼类的鲜甜。
沈父不由夸赞她：“闺女，你以前从没动手下厨过，没想到做出来的饭菜那么香。”
顾昭神色淡然，清俊的面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如春风吹拂般温柔，“是的，她很厉害。”
沈绵绵干巴巴笑笑，心里祈祷不要再提有关于厨艺的话了，她又不是原身，每在顾昭面前说一句，她总感觉莫名心虚。
用过早膳，沈父匆匆离开了，平时只要在家，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他来做，刘梅和沈文两人则翘起二郎腿，等着饭菜做好，要是哪日落下一次，又得闹翻天。
沈父拿来的蔬菜种类繁多，什么萝卜、茼蒿黄瓜之类的季节菜，和王婶送的堆放一起，装有满满两大篮子。
他们二人吃得少，蔬菜放久容易发黄，沈绵绵打算等会卖地瓜丸的同时顺便也卖一些蔬菜出去。
一旁的顾昭则很自觉收拾刷碗，做完也不闲着，这几日有沈绵绵的帮忙，他空出时间把院子墙面缝隙的杂草拔干净，看着舒服多了。
“顾昭，你的药是不是没了？”
听到他咳个没停，沈绵绵又问多一遍，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承认了。
她低头把菜分类好，挑出新鲜的萝卜和豆角等晚点腌制酸菜。
这次沈绵绵做了差不多有十斤左右的地瓜丸，带上剩余的蔬菜，在顾昭旁边摆起摊子。
两夫妻各自忙碌，气氛倒也和谐，但同时惹到旁边的小贩很不快。
虽然顾昭和他们卖的不一样，是给人代写书信，放眼整个宁乡县，识字儿的屈指可数，但沈绵绵利用他的人缘又卖吃又卖菜的，没一会儿售罄了，别的小贩瞧着心里很是眼红。
沈绵绵细数今日赚的银子，所有东西加一起总共有六十六文，不知道抓一剂药要多少钱。
她凑过去，附在耳边压低声问：“顾昭，你的药方子给我，我去给你抓药。”
呼吸间，女子温热的气息喷落耳侧，恍若一根毛绒绒的羽毛不经意划过，勾得心间蓦然一颤。
顾昭被她突如其来的贴近打得猝不及防，手中的毛笔险些掉落，他一顿，平复方才乱了一息的呼吸，“不必，等会儿有空我再去抓。”
“我正好没事，反正闲着是闲着，顺便去市集逛逛。”
似乎有些难捱距离近，他没再说什么，迅速取出一张药方递给她，“劳烦。”
沈绵绵瞄准时机，接过时假装不经意间用尾指轻轻勾了下他的手。
顾昭一滞，眼底掠过一丝抗拒的情绪，他怎会不知道她是故意的，手上还仿佛残留刚才温软的触觉，他抑制胸口翻涌的气恼，绷紧了下颚。
沈绵绵转过身，解开荷包偷偷清数，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样，两人一接触就会多十文钱。
这金手指实在与众不同，简直……不要太好了！
她捏紧袋口，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仿佛面前是棵行走的摇钱树，妥妥的来送钱啊！
“喂，发什么愣，赶紧看！”
一个衣着光鲜亮丽，莫约三十来岁的男人突然大吼一声。
顾昭迅速回神，将长笔置于笔架，拆开信笺略微扫过一眼，“公子，您的夫人在信上所言，希望您于年底归家，并且此次再寄多些银子回去。”
那男人听完勃然大怒：“这败家的臭娘们儿，老子出门在外四处奔波劳累，也不见她关心一句，每次寄信过来只会说钱钱钱！老子每个月寄给她们母子三人五十文，难道还不知足吗！”
他一脸愤愤，知道的他一个月才给妻子孩子五十文，不知道的别人还以为他妻子花钱如流水。
那男人似乎还不解气，说着说着居然把矛头对准了面前的人：“老子每个月寄那么多，怎么可能不够花，是不是你们私下偷拿了？”
“公子，驿站收信笺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信笺，一种是夹带私物。附带私物的信笺会由专门的人员负责看守以及派送。”
顾昭泰然自若解释道，信笺重新塞入信封里，递还给他。
“少在这儿狡辩！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子看不懂？你会几个字很了不起啊？”
那男人却没接，不依不饶大喊大叫起来，“一定是你拿了老子的钱，否则她们怎么会不够用，一天到晚净问老子要钱！你一个书生看上去人畜无害，没想到竟专门欺骗老百姓，白读圣贤书了！”
沈绵绵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到案桌上，“闭嘴吧你。就那点钱谁看得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给他们一个月几百银子，才五十文三个人来分，没到街上去乞讨就很不错了！”
“男人说话，你一娘们儿插什么嘴？你配吗？”见她是女子，那男人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我怎么不配了？你没证据就在这儿诬陷我夫君，难道我就不能站出来维护他，看着你胡说八道？”
沈绵绵最瞧不起这种男人，在外风流快活却不舍得给自己妻儿花钱，事后还一脸嫌弃把“大手大脚”、“败家”的帽子扣在别人头上。
“瞧瞧你自己穿得光鲜亮丽，看样子是做生意的，一个月五十文够不够三人用，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她撅起小嘴，瞪大水眸，一脸愤懑的模样却让人厌恶不起来。
周围八卦的群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男人戳中痛处，脸一红口不择言大骂起来，“你跟这骗子一伙的，只会帮他说话！你这女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出来抛头露面，想要勾引谁？一个荡妇一个骗子，绝配！”
旁边的小贩也跟着帮腔：“就是，哪个良家妇女整天跑出来，估计想找个机会攀上有钱人，好扔了她那个病怏怏的书生吧！”
两人一唱一合，说得煞有其事似的，不明所以的群众看向沈绵绵的眼神微变。
沈绵绵仿佛回到前世某个时候，目光下意识撇开，情绪有些不安。
顾昭倏地站起来，面色沉沉，目光透着冰冷的寒意，“公子，你若不信在下为人，大可与我同去驿站询问清楚，何必言语中伤我妻子。”
“何况，她喜欢做何事喜欢去哪里，那也是我准许的。不，是她自己的自由，不是你一个外人就可以对她指指点点。”
方才他蓦然起身，带动一小股微风，丝缕的青丝晃动，悠悠落到侧脸、肩膀处。他轻蹙眉头，愠怒隐约可见，言语却掷地有声，每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敲进心底。
沈绵绵整个人僵住，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不知是被眼前一幕惊艳住还是别的。
从古至今，女子在很多地方受歧视。她想到前世，因为老板是年纪颇大的男人，她在底下为其任事被一些心思恶毒的人造谣污蔑。
她无父无母，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因此面对张口就来的诽谤很是无助，没想到一朝穿到古代，仍然遇到恶意重伤别人的人，只是这次有人为她站起来发声。
思及，沈绵绵有一瞬的失神。
“至于你先前所质疑银子去向，在下可先放下手头之事，一同前往驿站验清白。清者自清，公理自在人心。”
后面一句话坦坦荡荡，一些人跟着附和起来，“说那么干什么，去问问不就得了，浪费大伙的时间，反正我是相信顾先生的为人。”
“就是，我经常找他写信，前阵子还寄银子给我表哥开铺子，也没见他说过少了。”
“蠢吧你，顾先生来宁乡县一阵日子了，他要是骗子谁会来。何况这男人自个儿穿的衣服上等货，结果才给他妻儿一个月五十文，谁家够用？”
“啧啧，真不要脸！来写信儿的，什么人都有！”
众人一边倒戈，那男人有些怂了。他本就无中生有，把推卸责任给别人，如今受到周围的指责，他一把夺回信笺，扔下一句“懒得跟你计较”的话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
顾昭重新坐下，递出一个钱袋，置于桌面上，“你逛市集兴许不够银子，用我的吧。”
对比之下，他的举动比方才的男人实在好太多。
“嗯！”
沈绵绵遗憾看了一眼他的手，看来只能在其他时候找机会接触了。
顾昭没有回头，待身侧那抹温软的气息远去，他知晓她已离开，便定下心神继续书写。
顾昭向来对身外之物不是特别看重，要的尽管就拿去，他有手有脚可以挣回来，反正钱到最后都是花的。
只是，方才捕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他莫名感到烦躁，他心里再厌恶抗拒她，作为一个男人，怎能置身事外，任由他人欺辱自己的妻子。
拿着银子，沈绵绵先是给他抓药，一路上感觉步伐特别轻盈，仿佛捆绑在脚裸的石头被人挪开了。
不去药铺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你说啥，一剂药三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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