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燃到大半夜慢慢熄灭，许是身边多出一个人的缘故，沈绵绵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不像平常会突然冷醒。
她睁开双眼，另一边的人已不知所踪，手一摸，上面残有薄热的余温，显然是刚起身不久。
他和昨日一样，打好热水进来给她盥洗，一推门便瞧见床榻上那一双明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瞧，步伐微顿，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木盆端到旁边的木椅上。
“顾昭，昨晚睡得怎么样？舒服吗？”
仗着他不会对自己做出格的举动，她越来越大胆，撑起下巴，一脸揶揄地打趣道。
这一番引人误会的话，男子奈不了她如何，机智地转过话题：“绵绵，当下时辰尚早不如再多睡会儿。”
“正好我没睡够，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能继续睡了。”
沈绵绵撩拨上瘾，三两句不离调戏他，明明她之前是多么正经的女孩子。
顾昭梳戴整齐，着件青色底竹叶暗纹，外面一层则是杏白色的羊皮裘，质地低劣却被他穿得矜贵无比，投足间自带一股儒雅。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沈绵绵越看越满意，都怪他长那么好看做甚。
她点了点自己的脸，看他不动，眼睛转了转，“你不亲，换我亲你也行。”
话音刚落，沈绵绵撑起身快速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特别煞风景地说了一句：“天，我还没洗漱。”
顾昭：“……”
她连忙起身拿过面巾擦了擦。
对她，顾昭基本将这辈子的气叹完，拉过一侧的被褥披到她身上，“莽莽撞撞。”
昨夜的热意俨然消散，未着足够外衣贸然起身，容易感染风寒。
沈绵绵却不以为然，撒娇似的埋入他的肩膀蹭来蹭去，清冽的淡香和床榻上的气息一样好闻。
他托着她的腰让她蹭了好一会儿，直至她心满意足松开。
“我得赶紧起来了，早期的鸟儿有虫吃，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灶房内还有烧好热水，水不够唤我盛即可。”
他起身从床边的衣架上取下衣衫递给她，沈绵绵快速穿戴洗漱，拿出筪子数了数里面的铜钱。
昨夜她放到顾昭房间的秘格，由于最近荷包胀满以及卖麻辣烫，铜钱多得已经装不下了。
白日外出没人看管，沈绵绵始终担心被人盯上，正好这位置隐蔽，免得有贼人惦记着。
“顾昭，你找绳子帮我吊起来。”
铜钱一个个太散，她按一吊钱一千枚的铜子串好，往后拿出来方便使用。
顾昭对银子之类不在意，看到铺满一桌子的钱，悠然一笑：“绵绵不愧是女子，挣钱能力比其他人厉害得多。”
难得被他夸赞，沈绵绵一脸愉悦，俏皮眨眨眼：“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
铜子按一吊钱串好，仔细数数，差不多存有五两多的银子。
账本每日支出和收入的记录清晰，麻辣烫一份算下来平均卖二三十文一人，盈利巨大。
尤其是冬季小贩减少，她只要勤奋些，不仅在私塾摆，等学子上课时推着推车到市集卖，一日下来至少能挣个一两银子以上。
这几日情况特殊，收入波幅不稳定，但之后很快进入正轨，想必不用多久就能存够了。
沈绵绵的余光偷偷瞄了正在认真替她记账的顾昭一眼，除此之外，她还得多抱抱贴贴他，一次十文钱来得可快了。
“绵绵，为何账本此处一行所登记的比你实际的要少？”
顾昭一眼瞧出其中的问题所在，指着上面一行字问，“啪”地下，她迅速合上账本，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糟了，她荷包十文钱的金手指没有记录上去。
先前卖笋干菌子以及地瓜丸，她并未详写，考虑到一些问题，此后她只记下顾昭和自己摆摊赚回来的银子，而荷包的钱另外储存。
“我、我的私房钱。”沈绵绵干笑一声，意识到不妥，分了一百文到他那边，“你也有。”
顾昭推回去：“我没有用钱的地方，你收着便是。”
他既不喝酒又不赌博，唯一的爱好便是看书了，基本上给口饭菜吃别的他丝毫不在意。
“这么好养活，以后养你我承包了。”
她豪气拍了拍胸口，顾昭低首浅笑，回应一声“好”，一点也不介意被女子养有何问题。
顾昭按照沈绵绵的意思依次分好，一部分存放筪子，另一部分零散的铜钱则用小竹篮框装入。
外面寒冷刺骨，她穿着件大红梅花碎纹的棉袄，带上汤婆子以及麻辣烫的食材，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绵绵，年底窃贼猖狂，你一人在外不安全，我和你一道去。”
“好啊，丁大壮就是看我被小偷盯上，他才护送我回来的。得亏有他在，我的银子免受于难，否则一天白干了。”
“每次他一来准没好事。”
说到丁大壮，沈绵绵不由多讲了几句，一旁的男人突然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热茶，语气不冷不热道。
相比之前阴阳怪气，他这次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绵绵噗嗤一笑，煞有其事点头附和：“想想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时，陈富贵在欺负我们，第二次我在山上走失，他便带一帮人过来帮忙。第三次是那三个恶人砸摊子，他经过出手相助，第四次……”
她掰着手指细数，有时候抬头望向屋顶，像在认真回忆种种细节。
顾昭杯盏一落，茶水飞溅，面色夹着若隐若现愠怒，“你倒记得清楚。”
沈绵绵不过故意气他，眼看着形势不对，笑眯眯说道：“毕竟每一次遇到他，我身边有你啊。”
一句话瞬间安抚他充满妒忌的醋意，他故作镇定抚了抚杯沿，“第四次我都不在。”言语中暗藏斤斤计较。
不知是不是受到绵绵的影响，就连顾昭都没发现，此时他就像换了个人，只要有关于沈绵绵的一切，他变得格外的在意和敏感。
“是吗？我怎么记得某个人暗自吃醋，开始还不承认的。”
沈绵绵凑近去亲了下他的侧脸，“好啦，我们赶紧出门吧，毕竟我还要养我的好夫君，再晚点生意可没得做了。”
一路过来，大风肆意钻入，沈绵绵即使端着汤婆子取暖，脸蛋和耳朵仍冻得红扑扑。
推车下有个地方专门放柴木烧火，天冷消耗得特别地快，她打算今日卖完便推回家里，顺带修补修补。
“顾先生，总算盼到你来了。”
刚放下东西没多久，一个六十多岁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
顾昭搬过张凳子，让其坐下。
“这几日我来得晚，每次都不见你，这次总算等到了。”
老人离宁乡县十几公里开外的荒凉小山村，得知这儿有个能代笔写信的书生，天还没亮坐着村里的牛车过来。
这一路风尘仆仆，老人满脸褶皱的面容充满苍桑憔悴。
听闻在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一旁的沈绵绵连忙给他倒一杯热乎乎的水。
等老人喝完缓和下来，他娓娓道来：“顾先生，这是去年我家幺儿寄来的两封信，我年纪大不识字。麻烦你瞧瞧我幺儿写了什么。”
说罢，他的手颤抖着取出外头用深灰色粗布包裹的东西，打开四个角，里面装着零散的铜钱。
老人认真仔细数出五枚铜钱放到木桌上，铜钱颜色发黑暗沉，显然是他存放好久舍不得用。
顾昭今日并未打算出摊，此次便未携带书箱，他便婉拒了。
他拆开两封信笺，由于时间太长，纸张变软发黄。所幸老人保存得很好，信封没沾水，笔迹清晰可见。
顾昭大致扫了一眼，重新塞回信封：“老人家，他如今在秦州过得很好，您的孩子是跟您报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喃喃自语，“这孩子平时最孝顺了，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信中并无提及。应当再过些时日他便会回来了。”
“唉，自从村子去年突然来了一个官兵，我家幺儿和村子里的青壮小伙子搭伙一同去了秦州柳城，除了这两封信寄回来至今再也没有收到他任何消息。”
老人双手合掌祈求，“但愿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我只剩这一个孩子了。”
顾昭道：“吉人自有天相。他既然承诺会回来，您再耐心等等，切勿过于思虑。”
“顾先生，谢谢你了。”老人点点头，拿起身旁的拐杖离开。
“慢走。”
不过是件平常的小插曲，谁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递进，人流渐渐多起来，沈绵绵应接不暇，顾昭则在旁帮忙打下手，偶尔得空也会代看找上门来的人的书信。
昨日几个探头探脑的窃贼许是这次见到沈绵绵身边的男人回来，一直不敢靠近，离得老远观望伺机而动。
一日下来，虽然劳累但收益颇令人满意，二人平时开支不大，除去每日必要买肉类食材的支出，基本不用花销。
将铜钱存放起来，沈绵绵到后面的菜地浇水。
一般进入冬季，蔬菜类生长速度减缓，不过这块菜地完全不受寒冷因素的影响，只要每天定时浇水，生长得飞快，且口感比其他菜类要鲜甜爽口得多。
之前她又另外重新开垦了一块菜地，经过这段时日的浇灌，长势茁壮繁茂，菜叶随风飞舞，如洗涤一般折射苍翠欲滴的油光。
宁乡县位于南北交界处，秋燥冬寒，年年下大雪。
沈绵绵考虑到大雪的因素，她买了一些木材和粗布，等人搬运过来，然后在菜地里简单搭建一个大棚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之后下大雪把菜给掩埋了。
这边沈绵绵忙碌完，也差不多到日哺晚饭时间。回来时顾昭已经将菜洗净备用，他取出一个纹路简明的青铜温鼎，宽面有个凸出来的小口，他打开后将炭火夹进去。
绵绵今日提了一句想要吃火锅，顾昭不会做饭，但在她这些日子的熏陶下，手艺慢慢增加，尽管口感依旧不敢恭维。
“这个东西是用来打火锅的？”
她好奇打量，不怪沈绵绵不知道，原身的记忆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东西，更别提她一个现代人了。
“对。”顾昭耐心解释，“温鼎有夹层，腹部底层可放置炭火，起到维持食物加热的作用。”
灶房器皿基本齐全，当时沈绵绵翻找无意看到，以为只是用来盛汤，觉得用处不大便一直闲置着，没想到竟然是古代一种打火锅的器皿。
“原来如此。”沈绵绵恍然大悟，再一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可惜只有一格不能做麻辣汤底，于是她换成菌子汤底的火锅，酱料则分为两种，一份清淡给顾昭，自己的那一份放辣椒。
沈绵绵取出鸡肉和猪骨焯水，大火烧开撇去一层浮沫捞起，洗干净后加菌子，由于做得匆忙，菌子用热水泡开两刻钟便倒入温鼎内熬汤。
浓汤沸腾，菌子在高温中逼出鲜香，汤底鲜甜可口，沾上酱料后味道更是一绝。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白雾氤氲，倍感温暖舒适。
沈绵绵自己做的酱料一下子放太辣，没会儿吃得满脸通红，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热汗。
“呼。”
辣，但很爽。
她的手当成小扇子，不停地在嘴边挥动，刮起一阵轻微的细风让热意褪去不少。
顾昭那份清淡，不像她辣得满头大汗，取出条手帕，轻柔替她抹去。
沈绵绵特别自然配合向前坐过一点，他低首垂眸，视线落到那红肿的樱唇，泛着水润光泽。
他捻了捻手帕，光滑的表面褶出一条条细小的皱纹，他敛起视线，将她额头的汗珠抹干净。
“欸，顾昭，你吃啊。”
沈绵绵转头一看，他几乎没怎么动筷，烫熟一块肉片夹到他的碗中。
“我够了。”顾昭没多少胃口，不过沈绵绵夹给他的一件不落吃下肚子里。
饭后，沈绵绵照常熬麻辣烫的汤底留明日备用，大部分客人喜欢喝汤，于是她买了一个小拉车和大木桶，方便装多一点运到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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