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爱情是假的。
王怡馨决绝地要与沈聿白分手，周栖野问沈聿白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三番四次喝得烂醉的沈聿白只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痛哭，哭着说，他也搞不懂，好好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
友情是假的。
昔日的铁五角被毁得稀碎。成年人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大家并没有指责过对方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安静地疏离。疏离到，江慎和宋今安在鹿南的街头相遇，也不会对彼此开口。唯有缄默的点头，那便已是全部。
亲情是假的。
宋今安的爸爸妈妈还是离婚了，两个人的分开并不体面，冷漠无情的爸爸，歇斯底里的妈妈，靠宋今安的出类拔萃颤颤巍巍地维持了二十年的家，就这样散了。爸爸妈妈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话攻击着彼此，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共同点也许是，他们都不愿意再要宋今安罢了。
神明是假的。
她离开的第四年，周栖野不得不承认，那日夜晚昏黄灯光下，弯腰温柔向他伸手，说保护他一辈子的神明，是假的。神明永恒，可陈遂意无法重生。
是周栖野太傻，才看不透这一切。
看不透这一切，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这些虚无里痛苦。
这是周栖野吃药的第二年。
他终于承认，周栖野只是个普通人，顶多，算个运气比较好的普通人。
正是因为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平凡，所以，到最后，他终于不再心存妄想。
陈遂意真的死了。
31.
陈遂意离开的第四年，周栖野大四。
作为话题人物，无数新生入学时对他格外好奇。
听说了他的事迹，想知道未解的答案，更有很多女生，想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但周栖野始终躲着。
每一份真心的告白，换来的只有他冷淡的抬手，纤长手指上那枚素净的戒指没有丝毫的磨损，女生们看出来它被精心呵护之后，紧跟着的是周栖野毫无余地的拒绝：“不好意思，有女朋友了。”
他如此宣称着，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口中那名女友。
那不过是他不想恋爱的说辞。
三年了，这是大家默认的共识。
“诶，你说，周栖野学长不会其实是……”
女生宿舍里，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边对着镜子将彩色的夹子别在耳侧，一边脆声地和挑着穿搭的室友说着话。
“不可能。”挑出一件红色连衣裙的室友立刻打断了女孩的话，“他怎么可能是gay，你别瞎说。”
闻言，女孩脆生生地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好嘛，知道你今天要去找他表白，我先提前祝你成功。”
女孩的祝福让室友笑了起来。
镜子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容貌姣好的室友声音在提起这个人时不自觉地变得娇俏扭捏，“借你吉言，希望……待会是个好消息。”
“会的。”女孩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多巴胺造型，然后收起了镜子，开始往包里塞电脑，“对了，那个数学天才去哪儿了？她知道今天是开学典礼吗？”
“谁知道呢。”
室友换上了那件艳丽的裙子，整个人立刻变得妩媚起来，“她平时也不爱和咱们说话，太傲了，和我合不来。”
合不合得来另说，太傲了这一点，女孩倒是认同地点头。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那个人的了解，只限于从床位牌上看到的名字，以及在众多八卦里关于她的那一句，孤僻的数学天才。
对那个人的了解太少，以至于不知道该再怎么继续聊下去。
于是女孩选择结束这个话题，背好包走过去，亲昵地挽住室友的手，说：“天才嘛，总是不合群的。走吧，今天开学典礼周栖野学长会发言，位置肯定很难抢，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32.
女孩知道室友不会成功。
周栖野眼里的冷漠那么真实，傻子才会深陷其中。
只是，她没有想到周栖野现在的拒绝愈发无情。
室友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她的女孩却在室友看不到的这头散漫地打了个哈欠。
“他……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喜欢，他直接扭头就走。为什么？别人都还能得到一句不好意思，为什么到了我这里，他甚至都不愿意听完一句我喜欢你？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女孩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室友，另一只手刷着手机里已经爆了的帖子，真心诚意地安慰室友：“可能是新生季，告白的人太多了。你看，她们都没说完，他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想要举到室友面前的手机没有成功。
僵硬一秒钟的室友松开了抱紧女孩的手，甚至狠狠一推，花了的妆让她面目有些狰狞：“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嘲笑我吗？你说祝我成功其实就是等着看我笑话吗？”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反问让女孩皱眉。
尽管心有不悦，女孩仍然保持体面，只是原本呈拥抱姿势的手毫不犹豫地收回。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想多了。”
“你就是这个意思！”
被拒绝的难堪让室友歇斯底里。
咆哮、摔门、然后消失在女孩的视野。
等到四人间只剩下女孩一人，她脸上甜美的微笑也慢慢淡去。
然后说了两个字，为这场失败的告白画上了句号。
“傻逼。”
33.
新生季的告白让周栖野烦不胜烦。
他说了很多次，有礼貌地、客气地拒绝了很多次，一次又一次，他举起对戒，强调着，“我有女朋友了。”
可是那些女生仍然飞蛾扑火般向他扑来。
飞蛾烧成了灰烬，一层又一层，惹得周栖野生厌。
自我感动的好感最廉价。
周栖野现在厌倦了应付这些自以为是的爱意。
于是他不愿意再完整地听完任何一句我喜欢你。
最想听她说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将这句话说出声。
那么剩下的人再如何堆砌，也毫无意义。
又一次的，离开会场的周栖野，在路上被刻意捏起来的女声叫住。
这是第四次了。
穿着红色裙子的女生拦在他面前，逼着他抬头。
红裙。
那一刻，周栖野有些恍惚，以至于停住了两秒，让女生欣喜若狂，娇滴滴地叫着他的名字，企图往下说着。
“学长，我想对你说这句话很久了，我……”
我喜欢你。
陈遂意。
大步流星离开的周栖野没有听清女生最后说了什么，但是他的耳边反反复复回响着十八岁的自己，在夜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那句——
我喜欢你，陈遂意。
你还能听到吗？
你还能，听到吗？
戴着卫衣帽子，低着头往前走的周栖野，二十一岁的周栖野，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轻易落泪。
可惜，不会落泪的他，却再也不会为谁的喜欢停下。
周栖野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然后，企图走到一个不可能的人身旁，对她说一句，“嘿，我追上你了。所以，陈遂意，我好喜欢你，你呢？”
你呢？
陈遂意，你会喜欢我吗？
上天会听到他的祈祷吗？
以往那么多次，没有一次奇迹。
但偏偏此时此刻，周栖野已经不再轻易哭泣的此时此刻，他仿佛，听到了奇迹的声音。
一个女生叫住了他。
语调懒洋洋的，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劲。
“诶，学长。”
那个声音出现的这一刻，世界静止。
世界静止，只剩下周栖野漫长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只见到黑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歪了歪头，然后对他说——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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