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气味，浓重到让人无法呼吸。
这也许是柳然第一次嗅到这令人忍不住发呕的味道，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甚至可是她却又不得不控制，因为，这弥漫鼻腔的浓烈气味，是从几近破碎的雷格，与卡斯身上散出来的。
柳然惶然的注视这一切，她的喉头止不住的滚动着，无力的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恍惚的想要站起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去。
“雷格………卡斯………”
她轻轻的呼唤着他们，她一步一踉跄的向前走着，直到后面越走越快，几乎是向他们扑过去了。
少女就这样陷进了鲜血覆盖的泥泞之中，入目所见皆是猩红色，还有他们那粗重却又无比脆弱的喘息声。
“你们、你们………呜………怎么样了？没事的，没事的对吗………”
断断续续的话已然连不成完整的语句，柳然已经抑制不住泪腺的汹涌，她突然很害怕，害怕他们就这样在她面前突然的死去，因为他们的声音是那样的浅，生命力的流逝是那样的明显，全然不复往日的炽烈。
明明是森林猛兽之王，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不要………”
柳然颤抖着手抚上了他们的身躯，沾染了满手黏腻的鲜血，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血液的温度还没有冷却，也许似乎，正在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的渗出。
少女心头猛烈的慌张一瞬，她不顾自己浑身染上的血渍，抖着手去摸雷格身上渗血的地方。
断掉的前肢，被撕裂的毛发与皮肉，还有大大小小淋漓的血洞，汩汩鲜血的流淌仿佛生命逝去的倒计时。
而他身边的卡斯看起来则更加可怖。原本粗壮的蛇尾已然被截断了，卡斯那一身纹路幽暗华丽的鳞片此刻也几乎不复存在，坑坑洼洼的模样让人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条巨蟒。
柳然泪水流淌的更加汹涌，她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甚至让她在一瞬间丧失全部生气。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明明、明明从头到尾，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她所经历的一切，不论是穿梭世界，还是与他们相识，都是她为了重生而选择的道路。
明明她完成了任务，可是结局却变成了这样，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局面！她也不能承受他们因为她而死去！
少女软下了身子，轻轻的用双手，竭力揽住了无声息的雷格卡斯，面容极度疲惫、苍白。
那种想要坚持的心，快要湮灭了………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也许也要到尽头了吧………
“唉………”
空灵自远方而来的叹息声轻轻渺渺的将悲伤的少女环绕，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这道声音，既如同传说带来拯救的生命之神，又如同万物寂灭后收揽灵魂的死神。
“可怜的少女，不该为他们而如此伤心的，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悲天悯人的惋惜和遗憾，可却又含着让柳然无法忽略的，仿佛杀死他们只是踩死蚂蚁般的残忍冰冷。
他说的如此轻飘飘，就好像生命破灭于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更何况，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这样破碎的局面，是他，这个号称创造万物、掌控万物、凌驾万物的神，所带来的。
真是，无比、无比的可笑啊。
柳然那双空洞的眼睛陡然升起了一簇灼焰，那其中的温度像要刹那将她的身体燃烧。她静静的，浑身紧绷的聆听着男人逐渐向她靠近的脚步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暴烈的情绪迸发开来！
“去死！！！”
发暗的血色浸染了洁白。
少女的悲愤令爆发了她此时此刻全部的力量和勇气，燃尽全部气力站起身，用那双沾满雷格和卡斯鲜血的手，死死的、牢牢的、
扼住了神的脖颈。
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能够真正造成伤害的能力，可她就是这样，在绝望之中企图用一双脆弱的手，去杀死一位神。
脏污的血，不仅让少女变得狼狈不堪，有那么一瞬间，也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仿若坠落人间。
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骨节开始泛白，气力也将不复存在，连带着手臂都颤动起来。
但是她真的用了很大、很决绝的力气，他想。
因为他的双耳可以清晰听见手指骨骼因用力挤压而发出的咯吱作响的声音，而他那被死死扼住的脖颈的那片肌肤，好像真的在这微不足道的力气下，丝丝缕缕的漾出了奇妙的无与伦比的震荡感。
那感觉是疼痛。
是她带给自己的疼痛。
并非那双无力的手，而是那颗想要杀死自己的心脏。
他微微仰头，眯起了眼睛。
从前，他对待眼前的少女，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将她当做无双的收藏品珍藏起来的感觉，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普通，却又特别的存在。
简直是漫长岁月里的一抹奇异之星的到来。
他观察她、试探她，乃至接近她、掌控她，甚至想要为了把她留存与自己身边而选择抹消她的记忆，为其造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新世界。
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为了得到？占有？还是在接受一个结局已然明了的挑战，总而言之，他必将拥有她，无论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他忽然心神震荡了起来。
这炽烈的爆炸般的生命力，在这如此灰败而苍白的地方，爆发的彻彻底底。她的绝望不是死去，是无数希望湮灭后的放弃，这抹放弃本来就快要将她淹没了，但是，在他无法捕捉的那一瞬间，她却燃起了最后的火焰。
即使知道自己已然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却还是要伸出这双手。
她的生命力好像自那一刻，达到了一个连他都无法抵达的高度了。
这令他………战栗不已啊。
神轻轻的偏了偏头，他那张被血渍抹脏的、原本高贵圣洁的脸庞，淡淡扬起了一个好似妥协的笑容。
既然这样………他或许，也可以改变一下自己原来的想法了，不再把她当做一个珍藏品，而是将她…………等等、有什么东西在………
他感觉自己脖颈处的那道力气突然消失了。
于此同时，在这整个灰暗无边际的空间里，一抹淡淡的彩光，映照进了他的瞳孔之中。
那是她，她在发光。
紧闭双眼，好似脱尽全身力气的虚弱的少女，正跪坐在地，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散发着渺茫却明亮的光芒。
甚至，虚无的空气之中，缓缓出现了一两团光球，正在朝她漂浮而来。
那些光球，是从无声息的雷格和卡斯，以及无人在意的一道身影——瞿夜，身体里涌出的。
神忽然闭起眼睛，想到了什么，神识极速向外扩散，于是他发现了，
无数的光，正在朝这里汇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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