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金被娘抱在怀里，看着爹对姐姐拳打脚踢，忍不住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想不明白，姐姐明明一直很温柔，在家里做的事也是最多的，洗衣服，喂鸡，刷碗，全都是她做的。
有时候，还要跟着爹娘一起下地，姐姐比村子里其他孩子勤快多了，可是为什么爹还是不喜欢姐姐呢？好几次都不让姐姐上桌吃饭，他看到过姐姐饿的往嘴里塞生红薯面，也看过姐姐大口大口喝井水充饥。
还有最小的姐姐，有天被爹抱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后来……村里面的人都说，小姐姐变成了会吃人的妖怪。
杨小金弄不明白这些事，但是现在看着爹暴怒的模样，娘冷漠的眼神，还有只会躺在床上喊饿的哥哥。他觉得，他们更像是妖怪。
杨铁柱打累了，才重新回到椅子上气喘吁吁的坐下。杨珊一声不吭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角的血，把衣服捡起来放进盆子里，瘦小的身子抱着大木盆，一瘸一拐的往河边走去。
等她到河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杨珊身后的灌木丛不停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的胃因为长时间的饥饿，也开始有了阵阵疼痛感。
胃疼让杨珊的额头出现了一层冷汗，但她也只是放下手里的棒槌，在河里洗了把脸，又捧起冰冷的河水狠狠的灌了几口，这才继续洗衣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死人一样的僵硬麻木，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骨碌骨碌……”
随着一阵声音响起，一枚红彤彤的果子滚到了她的脚边，身后的声音也在这时停止。
杨珊低头看了看果子，她回过头，看见最近被村里人议论纷纷的小妹，正站在她的身后。
只是一眼，杨珊就认出来妹妹身上穿的衣服是属于神婆，因为整个村子里只有神婆的衣服是最好的。
“你应该在树林里躲起来，别出来，现在村子里面的人都很害怕你。”她也只是看了看，没有管地上的果子，而是麻木的继续洗衣服。
“他们怕我，你就不怕我吗？”杨水娣眨了眨眼，原主对这个二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记忆里的杨珊就是在不断的干活，干活。或者说，在原主的印象里，整个村子一直都是灰色的模样，在她看来，所有的人和事情都是一个样。
“你是我的妹妹，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我连死都不怕。”杨珊的态度是绝望的死寂，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都没有。她和死人的区别，就是她还会呼吸，也会干活。
“你不怕我那就吃点吧，一直饿肚子感觉很不好。”杨水娣在杨珊身边坐下，她手里捧着个红色果子大口大口啃着。杨珊沉默一会，也从地上捡起果子，用力咬了一大口：“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是人是鬼重要吗？”杨水娣这几天吃果子，吃的嘴里都快长出果树了。但是可惜，她没得选择，因为连一只山鸡都逮不住……蛇倒是抓住了不少，可是她也不擅长生火，从神婆那里顺来的东西都快用完，尤其是火柴，需要节约使用。
“小杨村里，还有几个人？我觉得他们比鬼怪野兽更可怕。”杨水娣丝毫不遮掩她对小杨村村民的嫌弃，杨珊也只是沉默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你就跑远点，离开这个村子，也离开这座大山。”
“你就没想过离开吗？”杨水娣看着杨珊，后者只是摸了摸脸上的胎记：“爹经常说，我长的比野猪更可怕。我就适合呆在这里，要是出去了，肯定会把别人吓坏。更何况，我没什么勇气。”
说话间杨珊已经吃完了果子，她正准备洗洗手继续干活，杨水娣却又塞给她一小包饼干：“从神婆那里顺来的，吃吧……我想离开，就必须要从村子里经过，你愿不愿意帮我？”
杨珊一直沉默的低着头，不停搓洗着手中的衣服并不接话。杨水娣也不再开口，而是坐在旁边安静的等待着，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森林里又开始响起野兽嚎叫声音时，杨珊终于停下了洗衣服。
她偏过头，看着杨水娣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的眼睛，很像杨六叔之前的媳妇。”
“杨六叔是谁？”杨水娣认真的寻思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死的太早了，并未在她的记忆中找到相关的人。
“你当时还小，肯定不记得。”杨珊把木盆抱起来，放在了岸边。
“杨六叔，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村子比较封闭，外来的人口很少，男人娶不上媳妇，就只能够从外面让人帮忙带媳妇进来。”杨珊也没怎么读过书，形容起来很是费力，但是杨水娣听懂了。
就是拐卖妇女。
“他的媳妇刚带回来的时候很不听话，总想着逃跑，不过在村子里面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别人家的媳妇打几顿，人再饿上几天基本上也就认命了，乖乖的听话，但是她一直没有。”杨珊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个和她无关的故事。
“然后呢。”杨水娣换了个姿势，她有一点点的腿麻。
“杨六叔有次打了她后，她果然不跑了，杨六叔以为她总算听话了，就毫无防备的进屋准备跟她躺在一起。”杨珊看着河面，现在的河水很平稳，平稳的让人想跳进去：“谁知新娘子，在被子里藏了一把剪刀，她戳死了杨六叔，又杀了他妈，然后自己带着一身血投河自尽了。”
杨珊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看到那个漂亮女人。
片刻后，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杨水娣的脸庞：“你的眼睛，就很像那个女人的眼，亮晶晶的很好看……所以，我一定会帮你。”
杨珊没有说，曾经那个漂亮的女人也尝试过让她帮忙，可是她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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