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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别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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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进,搬离老县城的人越来越多,一期蓄水阶段也同时开展,没两天,金沙江的水已经漫到了老菜市场,这也就意味着,人们曾经在河坝边上的所有回忆都已沉入了江底,不可重来,不可复游,只能留恋,孩子戏水的,恋人漫步的,饭后闲耍的,夏季纳凉的,种种江边风景又一一在我脑海浮现。身边站着两位中年人看着同样的场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许那些画面也同样在他们的脑海里出现着。

我回家的路上看见好多没人带走的野狗野猫,虽然感叹着它们的可怜,但我不得不捡根棍子拿在手中,谁知道这些家伙饿了多久,别把我当作晚餐就行。

好在,还没断电,但断网的日子是真不好过,《行尸走肉》已经被我看完,并且我还在店里下载了好多部同类型电影看,对照着末世场景,我现在的处境太有代入感了。

王贤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有几个一起留守的同事想找地方喝酒,他要带到我家来,我欣然答应,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人陪着,因为我的四周再也没有一个邻居,莫大的孤独笼罩着我。

“哟,还买到卤菜了?”我看着王贤手里的卤菜惊奇的问道,因为县城里已经没有再见过卤菜摊了。

“今天去倒迁房那片装设备顺便买了些。”王贤边张罗着桌子边回答我。我热情的招呼着他带来的两位同事坐在我的床边,家里的凳子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张破旧的桌子。

“实在抱歉,现在条件特殊,大家就将就着坐吧。”我看着有些拘束的二人说道。

“哦,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叫王申,大我们两岁,这位叫清城,恰好又小我们两岁。”王贤边介绍他同事,边给众人递着烟。

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就准备开始喝酒,可是床上并排坐下四个人后,两头的人就不好夹菜,这时王贤灵机一动,放下筷子说道:“走,咱们也去找找物资。”

是的,末世电影里最常见的情景就是搜寻物资,现在家家户户都搬离了县城,大门敞开了也没人进,搬家肯定会遗留一些用不着的旧物,没准儿这些东西我们刚好用得着,就比如现在需要的凳子。

说干就干,四个人打着手机电筒走进了一栋单元楼,平时隔绝了小偷,也隔绝了邻里关系的防盗门现在都被拆除卖了废铁,家家户户都只留下一地垃圾和空空荡荡的门洞。我们从一楼开始搜寻,没曾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大大方方,毫不客气的走进别人家里,还在别人家客厅卧室粗鲁的翻来找去,这猎奇的感觉让我们几个特别上头,王申猥琐的从一间卧室里用木棍挑着个东西走到我们面前,手机电筒一照,我靠,原来是个胸罩,这家伙贱兮兮的笑着问大家:“你们猜,这是年轻姑娘用的?还是中年妇女用的?”

“申哥,你他妈敢再变态一点吗?”我忍不住笑着说道。大家此时也笑的前仰后合,虽然大家都觉得王申这举动是挺变态,但后来四个人不知怎么就一起福尔摩斯附身,从色泽上,大小上,款式上,以及手感上各抒己见了一番。这以后,画风逐渐跑偏,我们从寻找物资,怎么就变成研究每家房主的曾经过往了。

又搜寻了两层楼,几户人家都搬的挺干净,基本上没留下什么家具和供我们消遣的破案线索,走到四楼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单人沙发,要在平时,这东西我是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但如今竟像找了宝,众人别提多高兴,沙发搬出来放在楼道,继续往楼上爬,五楼又得到一个有些蹩脚的藤椅,这下应该是够了,四个人轮换着把东西扛回了家。

现在总算可以舒舒服服的围坐着喝酒了,聊天中得知,他们三个留守的时间可比我还长,他们估计要在县城平场的最后几天才能离开,现在三个人都直接住进了电信大楼里,然而一期蓄水的水位离他们住的地方也就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我端起酒杯,祝他们自求多福,也敬生我们养我们的故土,突然的惆怅,让氛围变得没有刚才那么活跃,大家心里其实都挺难过,和故乡的分别已是时日无多,各种各样的回忆再一次冲刺着脑海。每个人都说了说自己内心的不舍,但这也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挣扎的,后来,我拿出一副扑克牌玩起了游戏,才把喝酒的氛围重新调和起来。那天,我们喝光了我存起来的啤酒,他们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走的时候帮我盖好了被子。往后的时间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喝酒。

时间太久,次数太多,如今让我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和梦寒又是因为什么而吵架,导致谈到了分手,总之这一次我俩拉扯了很久,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谁也没让着谁,我每天白天忙着店里的事,没有时间去处理我们的关系,晚上喝多了酒后会给她打去电话,但结局都是互不妥协而告终,真不记得我们当时是在什么问题上纠结了起来。

带着这种没着没落的心情,我留守的日子也快到了头,帮最后一个单位打包好了设备后,勇哥让我打包店里的货物。我麻利的干着活,干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发一会儿呆,转眼间,我在这家店里已经干了两年多,这里也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每天中午,大家就是坐在这张黑色长沙发上吃午饭,人多菜更香,同事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玩笑话总能把吃饭的氛围搞得很活跃,午饭后,没事就在办公室里打游戏,谁又搞到了好装备,谁又升了多少级,这些都是我们互相炫耀的谈资,还没下班呢,一群人趁勇哥不在,就开始悄悄计划起怎么编个理由让勇哥请大家喝酒,或者我们几个之间抓阄出资晚上聚他一聚,生活上,感情上,我有个什么不痛快,也会和大家聊聊,大家都会很关心的开导我,帮助我,现在想想,其实在这么有人情味的公司待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比起有些大公司或单位里成天勾心斗角的同事和上下级可真就幸福太多了。

不多时,店里的货物已经被我打包完成,勇哥说第二天他来装货,让我联系一下做废品回收的,尽可能把店里带不走的东西卖掉,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勇哥开始很信任我,很多事都交给我单独完成,这一次留守结束前,腾哥就给我说过,勇哥对于我将回到公司的评价是:一员大将要回来了。

我对信任我的人特别信任,也特别感激,有点像tVb里经常说的那句台词:得人恩果千年记。以至于我会更加卖力的帮着公司做事,把公司的事当作自己的事那样对待。

眼见着,真的就要离开老县城了,那夜和王贤他们又是一顿大酒后,我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停的翻看着手机里的相片,这些相片是我在工作的路上拍的,全是我们老县城的街角巷道,看着看着,眼泪打湿了枕头,此刻睡意全无,我兴冲冲穿好衣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我还要去看它一眼。

还是那扇旧了的黄色木门,还是那用红砖砌起来的围墙,院里的琵琶树和万年青依然郁郁葱葱的生长着,我把房间里的灯和门外的灯全部打开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却挤满了回忆。

“一漂,快洗手吃饭了!”

“一漂,作业怎么还没写完?”

“一漂,你是几天不挨打,皮子就痒痒了是吗?”

“一漂,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取决于你现在有多努力!”

“一漂,一漂,一漂……”

父母的话就这么一直在我脑袋里回响,我摸着窗框上锈迹斑斑的钢筋,我看着厨房油渍包裹的灶台,还有一堆蜂窝煤燃尽的残渣,我打开饭厅还能咯吱旋转的吊扇,我坐在一无所有的客厅里,还是小时候被罚跪的地方,我又来到二楼,走进我睡了十多年的房间,房间的墙上全是被我涂鸦的颜料,偶像的海报有的已经脱落了边边角角,我打开了窗,依然能听见外面的虫鸣蛙叫,那张我睡了十多年的小床,母亲这次搬家并没有搬走,我轻轻的躺了上去,家庭破碎这件事,这些年本来已经渐渐释怀,此刻又一次带着滔天巨浪重返心海,如果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那该有多好,无论天涯海角,有爸妈的地方都是家,而此刻,只有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才能被称作曾经的家,也只有来到这里,我才有一丝回家感觉,可这一次,我如果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也就再也没有家了。

眼泪流多了会累,不知不觉,我躺在我的小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勇哥打来的电话把我叫醒,出门前,我跪在院子里,向这个庇护了我这么多年的房子磕了三个响头,最后看一眼吧,还有这美丽的家乡啊,此去一别,您就将永沉江底,再无相见之日,往事历历在目,却已无处话凄凉。

别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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