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古寺。
后山禅房。
“圣僧！不好了……官兵，包围了圣泉寺！”
远远传来的叫喊声，将桌上正在吃肉的幼年鹰隼惊的扑腾起翅膀。
小和尚眼中划过一抹冷意，放下夹着肉的筷子，轻轻抬手顺了顺鹰隼的背毛，打开窗户，将它放飞出去。
一身黑衣劲装身形如鬼魅般的男子从房梁上轻盈跃下，迅速将桌子上装着肉的碗收起，随后闪身藏进屋檐下。
等僧人神色慌张的敲门进来……
小和尚正低眉敛目，缓缓敲着木鱼，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宁静。
僧人不自觉的冷静下来，双手合十，轻声道：“圣僧，钦天监的人带着官兵把圣泉寺围起来了，指名要见您一面。”
“嗯，走吧。”
小和尚转过头，清澈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似乎丝毫不觉得意外，从容起身向外走去。
寺庙大殿内，佛像肃穆庄严，淡淡青烟缭绕。
小和尚迈步进入殿内，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两排身着墨色披风，华丽锦衣，手持弯月刀的男子身姿挺拔，昂首而立，胸口绣着的暗红色蛟纹图腾格外醒目。
这些人正是皇帝贴身影卫——“暗蛟”。
“想要见圣僧一面还真不容易……可是让我一通好等啊～”
“宫里可还在等着本官回去复命，如果陛下怪罪下来……圣僧可少不得要落下个不敬皇帝的大罪！”
说话之人年约四十多，下巴蓄着胡须，头戴青金石顶戴，身着五爪蟒袍，负手而立，望着高大的佛像，语气森冷。
“施主突然造访，面对佛像竟也如此妄言……当真心有敬仰吗？”
“你！”
男人转过身，脸色铁青，下巴上的胡须一颤一颤，却在看清面前之人时，愣住了……
小和尚皮肤白皙，面容清俊，干净利落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波澜不惊，静静望着你时，似乎能看穿人心。
原以为所谓佛子圣僧不过是愚民们谣传罢了……
可恶！
他刚才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给镇住了！
敬仰？狗屁的敬仰！
他能坐到监正的位置……他本身就该被千千万万人敬仰！
男人回过神，瞬间恼羞成怒，刚要开口，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迁怒。
“监正，陛下可还在等着。”
站在暗蛟众人首位的男人高大威猛，表情冷峻，锐利如鹰的眸底划过一丝不耐，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监正厌恶的瞥了一眼男人，不过就是一区区见不得光的暗卫。
竟然也敢这样命令他！
不过，陛下那边确实耽误不得……
不甘的轻哼一声，监正伸手指向大殿中央，“吾乃钦天监监正，曾夜观天象，观测到那人乃‘灾星降世，帝王克星’。”
“陛下有令，圣僧佛法高深，定要好生将此子度化，万不可让她死了……否则，你，包括圣泉所有僧人全部陪葬！”
小和尚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威胁，只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地上蜷缩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小小身影。
破破烂烂的长袍衣不蔽体，一身鞭伤，皮开肉绽，鲜血从伤口处流出缓缓渗入青石铺就的地面……
监正说完也不等小和尚回应，袍袖一甩，转身离开大殿。
暗蛟首领瞥了一眼从始至终神情淡漠的小和尚，转身也带着众暗卫鱼贯而出。
寺庙大殿瞬间恢复往日的清净祥和……
小和尚缓步走到那身影跟前，透过凌乱的头发能看到苍白如纸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
周身隐隐有红光环绕，气息纯净、澄澈。
虽看不出什么命格……但绝非方才那人口中所说灾星。
突然地上之人动了动，眉心紧蹙痛苦之色尽显，小和尚的视线就这样撞进了那氤氲着水雾的双眸……
那双眼睛，像蕴藏着不灭的火焰，充满浓浓的求生欲，只静静望了他一眼，便又缓缓合上。
他伤的太重了……
“将他带去清洗一下，再去山下寻个大夫看诊。”
“圣僧……这好像是个女娃……”僧人神色有些为难。
小和尚：“……”
僧人急忙道：“我去山下找个村妇来帮忙……”
—— —— ——
古寺宁静和平，时间流逝飞快，一晃便是七八日。
菩提树后。
一个小姑娘悄悄探出头，冲着敲木鱼的小和尚怯生生叫了一声：“哥哥～”
小和尚的诵经声被打断，回头看向来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罗裙，身躯瘦弱，骨骼细小，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缺乏生气。
不过她的伤好的很快，送来时那么深的鞭伤，如今手臂连疤痕都未曾留下……
“你今年多大？”
“大概十岁……”
小姑娘抿抿唇，宫里太监们打骂她的时候，偶然提起过，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具体的生辰之日究竟是哪一天。
小和尚垂眸沉思，如果真是十岁，那只比自己小五岁，但她看起来竟如五岁幼童一般……
“你不必随僧人斋戒，日后我会让山下酒楼按时送你的饭菜。”
小姑娘慌张的连连摆手，“不用了……寺内的饭菜很好吃，我现在每天都能吃的很饱！”
“营养不良会长不高。”
“……谢谢哥哥。”小姑娘低头，脸颊通红，嗫嚅道。
“日后唤我了尘，我要诵经做早课，你可以回自己的院子了。”
小姑娘扯住自己衣角，指了指树下的石凳，“我想叫你哥哥……我保证不出声，我就坐在那边好吗？”
小和尚抬眸看向她红了的眼眶，鬼使神差的点头，同意了！
回过神来又懊恼道：“发出声音你就回去。”
小姑娘笑得开心：“嗯～”
日升日沉，菩提树，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转眼间五年过去。
树下不变的，依旧是一蓝一红两道身影……
不同的是，他们身形悄然抽长，清俊的佛子已然长成俊美的圣僧，小姑娘也从营养不良的豆芽菜长成了娉娉袅袅的豆蔻少女。
—— —— ——
兴武年六月末。
郁郁葱葱的菩提树下。
少女一身华丽红裙，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姿容绝艳，仪态万千，她轻轻转了一圈，笑得明媚动人。
“哥哥～看我今日这身，绯色烟罗纱织锦牡丹裙，是不是很美？”
和尚眸色渐黯，在他心中，无论何时她都是最美的……
“哥哥～我要成亲了。”
“十日后嫁给镇北大将军容昭！”
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她那眉宇间明明满是不舍与哀伤……
她究竟开不开心，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极力压下眼中翻涌的情感，和尚抬眸平静道：“不想笑可以不笑。”
“恭喜女施主盟结良缘,乾坤定奏，此后定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不，他想说的明明是，不想嫁，可以不嫁！
和尚暗暗用力，清晰的指印烙印在右手握着的木鱼槌上……
“多谢圣僧。”少女俯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唤自己哥哥！
少女未曾看到，在她身后，那双一直淡漠看向她的眼眸渐渐染上无尽温柔，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和尚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地上的木鱼，手中握着的木鱼槌却迟迟未能再次落下。
“咔嚓”一声，紫檀木的木鱼槌应声而断。
和尚眸子幽深而漆黑，透着一股可怕到极点的阴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沉默半晌，他圈起两指放到嘴边，一声呼哨传出。
片刻，天空盘旋着飞来一只雄壮的鹰隼，随即俯冲而下，落在了石桌上，歪头瞅着他。
和尚拿起旁边原本为少女准备的笔墨，提笔写下“速来”二字，然后将信纸绑在了鹰隼腿上。
鹰隼振翅高飞，眨眼飞上高空。
一炷香后。
一袭玄色劲装的男人跪到了他面前，朗声道：
“属下容昭，拜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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