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郡的冬天，阴冷冰凉，冯葵花坐在火炉旁边，腿上盖着毯子。李俊锋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你做得很好。”冯葵花道，“我现在可以放心，将一桩要事交给你去做了。”
“你先说是什么事情，我还不一定答应呢。”
“我要你和猪龙帮作对，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我早就看不惯那伙儿人了，要是能给他们一些教训，那才痛快呢！”
“一些教训，”冯葵花笑了，“你就只有这点追求？”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有追求？”
“听好了，”冯葵花道，“我只要你做两件事情，第一当上铁心帮帮主，第二吞并猪龙帮。”
“不行，不行，”李俊锋摇头道，“这肯定不行。”
“怎么，你怕了？”
“我怎么会怕？但是铁心帮是我六叔的，我不能……”
“铁心帮迟早都是你的，你六叔又没有子女，他退位以后，铁心帮不给你给谁。何况六叔这几年，心灰意懒，看样子是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你提早接过这付担子，他老人家也好去过几天清净日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头一件事情，就算我答应了你。”李俊锋道，“那后一件事情呢？从来只有大吞小，哪里会有小吞大。猪龙帮人比我们多，势力比我们大，要怎么吞得下。”
“这个好办，”冯葵花道，“你可以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势力呀。要钱，我给。”
李俊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前方。
“喂！你说话呀，”冯葵花道，“先给你五千两够不够？”
“冯老板，”陈俊锋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边，抱着她的膝盖道，“你真是个好人，你怎么能这么好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而且……你快点起来，这样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我不，”李俊锋抬起头来，眼里饱含着泪水，“而且我觉得，你好像我娘啊。”
“我可去你的，老娘才十八岁！”
“在我小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坐在火炉旁边，替我缝着衣服，腿上也盖着跟你一样的毯子。”
冯葵花心里咯噔一下，柔声问道：“那你娘她……现在呢？”
“好好的在家里呢。”
“那你哭个屁啊！”冯葵花一脚把他踢了起来。
冯葵花在心里算了算，说道：“五千两可能有点少，你先拿去用，用完了再来找我。”
李俊锋刚走没多久，平康坊的人就到了。
“让他进来吧。”冯葵花靠在椅子上道。
那人走进来，跪在地上磕头，“小人……”
“起来！”冯葵花怒道，“谁叫你磕头来着？”
那人听她的声音，像是生气的样子，赶紧站了起来。
“那儿有椅子，坐。”
那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冯葵花，她明明脸上明明有怒气，又说让自己坐，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坐。
“我让你坐就坐，没有别的意思。”她又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一遍。
那人坐下后，冯葵花道：“说吧，你的来意。”
“小人胡凤芳，小人有个姐姐，是朝暮阁的老鸨娟丽……”
“她们派你来跟我谈判是吧？”
“不是谈判，是恳求，恳求您能放我们一马。”
“既然是求人的话，就得拿出诚意来。”
那人答应道：“这是自然。”
“陈知县那里我不管。我这里嘛，朝暮阁这样有名的娱乐场所，平日里多少老爷少爷在那里一掷千金，我要个八千两银子不成问题吧？”
“啊？”那人犹豫了起来，“这也……这也太多了吧？”
“嫌多啊，可是你们最好想清楚，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我恐怕答应不了。”
“无妨，”冯葵花笑道，“我可以把条件先讲清楚，回去你们再商量商量，如果决定好了，愿意接受我的条件，再来找我也不迟。否则的话，就让她们等死吧。”
“您先说条件吧。”
“那你可得听好了。”冯葵花道，“朝暮阁这一等的青楼，我要八千两，次一等的我要五千两，再次一等的两千两，实在不入流的，八百两、一千两，我也不挑。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
冯葵花又道：“钱的事情还只是小事……”
“啊？这么多钱还是小事？”
“不要打岔，听我说话。要想救你姐姐她们，还得依我两项条件。”
“您说，您说。”
“第一，从今往后，平康坊内所有青楼，不能拒绝任何姑娘的赎身要求，不管她是刚出台的新人，还是当红的头牌，人家要赎身就得给人家赎身。第二，赎身的银子，不能超过卖身契上写明的银子数量的三倍。比如这个姑娘是十两银子买来的，赎身钱就不能超过三十两。”
那人哭丧着脸道：“您这是，压根就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是这么狠心绝情的人吗？你要是过不下去了，隔壁乳胶厂欢迎您，八月槎的薪资待遇也不错，要是这两个地方的工作您都不满意，码头上还招搬运工呢，日结。”
“又送走了一个，迎来送往——”冯葵花躺着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诶～我怎么……没看到魏无缺啊。他这两天静悄悄的，该不会在整什么幺蛾子吧？”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冯葵花走到魏无缺的房间门口，敲了半天门，发现里面好像没有人。“奇怪，他到那里去了呢？”
“葵花，”宋嫂从旁边路过道，“魏公子好像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他昨天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跟平常一样，出去闲逛，没想到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要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冯葵花寻思道，“难道是我这两天没空理他，他生气了？”
冯葵花越想越觉得有点气，“就因为我这两天没理他，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他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他是少爷嘛，脾气也是少爷脾气。”宋嫂道。
“你猜他现在在哪儿？”
“猜不着。”
“我跟你说，”冯葵花道，“他现在肯定在寒鸦湖，等着我去哄他。”
“那你去不去？”
“我去个屁去，给他惯的，”冯葵花摸着头发道，“他自己走的时候不说一声，还要我去哄他。”
“当真不去？”
“当真不去。”
“去不去是你的事情。”宋嫂道，“我跟人约好了，要一起出去挖野菜，我可先走了。”
“去吧，去吧，让我静静。”
冯葵花走到在葡萄架下面坐了一会儿，葡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藤，看上去丑丑的，还有些萧索。
“啊——”冯葵花叹了口气，“其实小魏同志又有什么坏心思呢？不就是想被人哄嘛，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干嘛不满足他呢。”冯葵花说着打了个响指。
冯葵花跟家人交代清楚了自己的去处，便骑上马去了寒鸦湖。
到了大宅门口，冯葵花下马道：“几位大哥，在下冯葵花，求见魏三公子。”
几个士兵互相看了看，“怎么办？放不放她进去？”
“公子不是说了吗？谁来都不见。”
“你觉得他是真的不想见吗？”
“那怎么办？”
“不如我替几位大哥出个主意，”冯葵花笑道，“你们不妨派个人进去问一问你们公子，看他让不让我进去。”
冯葵花等了一会儿，士兵走出来道：“请进，公子在等您了。”
冯葵花进去的时候，路过射箭场，便问道：“他这两天，经常练习射箭吗？”
“是啊。公子射箭本来很准，但是这两天他心情不好，把箭靶射得跟个刺猬似的。”
冯葵花看着那被扎得乱七八糟的箭靶，笑了一下。
“前面就是书房了，您自己过去吧。”
“好，多谢领路。”
“应该的。”
如果说致志园的建筑是精巧的，寒鸦湖这边的建筑则是气势恢宏，且装饰贵重，但是因为不经常住人，有些地方年久失修，显得陈旧。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冯葵花前脚刚跨进去，后脚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魏无缺冷言冷语道：“你来做什么？”
“是你希望让我来的，不是吗？”
“对，没错，是你想见你，是我离不开你。”魏无缺急躁地走到她面前，“而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可我一忙完手头的事情，就来找你了，这样也叫无所谓吗？”
“那你忙的时候呢，就可以把我忘了是吗？”
冯葵花沉默了，她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情侣吵架模式，问题的根源在于没有给予对方的足够安全感。他的胡搅蛮缠、甚至没事儿找事儿，其实都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他所爱着的人可能并不爱他。但是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是绝对不愿意相信对方不爱自己的。他会通过作天作地的方式，逼迫对方表现出爱意，从而证明自己是被爱的。
但尴尬的是，冯葵花的进度条，其实还停留在我要不要爱他。她实在没想到魏无缺这个人，恋爱脑上头这么快。
“不说话，是无话可说，还是心里有鬼？”
冯葵花装作很疑惑的样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想见你呢？”
“我明明就在你身边，你想见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我在工作呀。可是就算我在工作，当我觉得累了，站起身看看窗外的时候，当我精神倦怠，喝茶提神时候，当我暂放下手头的东西，出门吹一吹晚风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
“这样啊。”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她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道：“其实，我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所以有的时候，会忘记要顾及你的感受。但是没关系，以后我就知道了。”
魏无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深情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好。”
“你好了吗？你不生气了是吧？”冯葵花问道。
魏无缺笑道：“不生气了。”
“那轮到我了 ”冯葵花双手叉腰，“小魏同志，是谁准许你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回来的？”
“诶～咱们两人，志不同，道不合，你怎么能叫我同志呢？”
“那是重点吗？你不要在这儿跟我嘻嘻哈哈，嬉皮笑脸，你最好快点认错，如果你认错态度良好，我还可以原谅你。”
“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就这？态度还不够诚恳。”
“那我认错行吗？”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完了？”
“那你还要我怎样？”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低声问道：“肉偿怎么样？”
冯葵花这才注意到，书房的里侧，放着一张床。
他把她放到床上，整个人欺身而上，一只手支撑着上半身，静静地看着她。
冯葵花紧张得浑身冒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魏无缺笑道：“我不会强迫你的，一丝一毫也不会。”他用手抚摸她的脸庞，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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