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亭子的檐上悬着一盏明黄色的宫灯，微风徐徐吹过，灯光摇摇晃晃的照在萧鹤野的脸上。
莹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透过单薄的衣衫，能隐约看出萧鹤野线条流畅紧实的胸肌。
小安子稍稍抬眼，便看见了他颈部上那一小点嫣红。
很明显，这应该是苏媞月的杰作了。
萧鹤野双腿交叠，姿态慵懒的坐在小石桌旁，修长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
小安子走到他面前，然后双膝下跪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奴才小安子见过萧掌印。”
萧鹤野垂着眼睥着他：“真名叫什么？”
“回萧掌印，奴才姓安，单名一个然。”
“安然？”萧鹤野皱了皱眉：“是那个安然无恙的安然么？”
“正是。”
“抬起头来，看着咱家。”萧鹤野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而是有意无意的会用指腹去触碰自己脖颈上的印记。
那个小东西喝多了酒，咬起人来没轻没重的。
小安子抬头，心里虽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了片刻。
萧鹤野那双眼，锐利如鹰，他怎会看不出小安子对苏媞月存了何种心思？
上次在大佛堂他舍命救下苏媞月，就足以说明这一切了。
对苏媞月生了别的想法，这样的奴才萧鹤野自然是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听雨楼了。
“你们娘娘让咱家帮你寻个好差事……”
萧鹤野顿了顿，然后问他：“你觉得你能办好咱家交给你的差事吗？”
小安子眼神坚定：“回萧掌印，奴才虽然愚钝，但是能吃苦耐劳。肯定不会让您大失所望的。”
“哼……跟着咱家倒是不用吃苦耐劳，只需一个字……”萧鹤野俯下身来，沉沉的说了一个字：“那就是狠字。”
“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你真能做得到？”
“能！”小安子点点头，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萧鹤野问他：“几个月前，先帝在位时，你们娘娘曾在花房被人设了陷阱，那次是她选择跳楼才脱了身。这事你可还记得？”
小安子：“记得。那次娘娘的双腿受了很重的伤，是奴才同琉宛把她带回来的。”
“倘若咱家现在告诉你，那件事情是内务府总管徐峰做的，你该如何？”
“奴才……”小安子垂着眼眸，咬紧了牙关，“奴才为萧掌印马首是瞻。”
“啧。”
萧鹤野冷笑了一声：“这徐峰就是条喂不熟的狗，咱家能留他活到现在已是仁慈了……小安子，你想不想接替他的位置？”
小安子心领神会，皱了皱眉：“萧掌印的意思是……？”
萧鹤野轻轻点了点头：“去吧，把这件事办好了。以后在这宫里……就没有小安子了。”
他沉默了半晌，阴恻恻的接着说：“便只有安总管了。”
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小安子是个聪明的，又怎会不懂呢？
“奴才定不会让萧掌印失望。”小安子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久久没有起来。
“嗯。”该说的，该吩咐的萧鹤野都说完了。
萧鹤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然后径直往自己房间走了回去。
彼时夜阑阁除了亭子还有些光亮，周围的花草树木和假山石都被一片漆黑笼罩在内。
等萧鹤野走了老远，小安子才默默的直起身子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双手紧握成拳……
内务府总管，徐峰。
原来是他……
因为花房那件事情，在这之前徐峰就已经受到了惩罚。萧鹤野让人把他从楼上推下，下肢瘫痪，这辈子再不能站起身。
小安子的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出了夜阑阁之后，他并没有回听雨楼。
今夜，徐峰必须死的理由有两个。
一来是为了娘娘。
二来是为了他自己能有一个大好前程。
娘娘说过的，在这宫里，只有变强，只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既然如此，那今夜小安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向萧鹤野证明自己的能力。
证明他可以当萧鹤野手里的一把刀，也证明他有本事当上那个内务府总管。
……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道，在宫里的生存之道便是弱肉强食。
几乎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无论是宫妃还是重臣，哪一个的手底下不是攥着几条人命的？
萧鹤野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
三日后上巳节的饮宴如约而至。（注：这里我改成上巳节。和之前也是一个意思：赏花踏青，祭祀祈福。）
其实太后想要举办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是，让兵部尚书之女姜敏和皇帝有更多的时间接触和了解。
平日里，太后沈媚总是想方设法为周庭樾和姜敏创造各种相处的时机。
但周庭樾一直以政务繁忙为借口百般推脱。
这下好了，随着上巳节的临近，太后这才想出了这个点子，好让自己这个皇帝儿子早日和姜敏看对眼，这样一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小安子才当上内务府总管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说白了，这次宴会，太后下的指令是，用心筹办但不能铺张浪费。
简单点概括就是，预算虽少但该有还是得有。
小安子不得已，灰溜溜的回了听雨楼找苏媞月想办法。
苏媞月得知了太后的意图，那这事就不难办。
她稍稍动了动脑筋，悄悄给小安子支了个招……
在北凉，百姓们信奉天道已久。
上巳节当天早晨，人人都要礼佛祭拜，为亲人祈福祷告。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完了，也快到巳时了。
所以宫里的上巳节真的是从巳时一刻开始的。
芳馨园。
这里是整个御花园种植花卉品种最多，最密集的园子。
春分时节，百花开 。这芳馨园有成片的桃花和樱花盛开，粉粉的，好似一幅画。
树底下，是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边上，紧靠着一个小湖泊 。
湖泊对面，则是一大片淡粉的海棠花。
春花烂漫，草长莺飞的好景色，这里就是大自然的馈赠，小安子将宴会 设在此地，省了不少布置场景的精力和财力。
他只需命人备好桌椅，备好美酒佳肴即可。
今日苏媞月穿了身淡青色的纱裙，早早便到了芳馨园，她寻了个安静阴凉的角落入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不远处青芜和小安子忙得团团转。
琉宛手里举着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现在还不算热，等到了午时，太阳才更烈呢。
就在这时，姜敏身着一袭梅红色鎏金绸缎流苏云仙裙缓缓了入了席，应太后的安排，她的位置设在正中间皇帝的旁边。
她才入座，身边的内侍们便开始偷偷议论起来：
“这位姜姑娘真真是位大美人，身姿婀娜，国色天色……”
“谁说不是呢？据说她不但才貌双全，家世更是这个呢！”说话的那人比了比大拇指。
“不愧是太后心目中皇后的人选，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
苏媞月嗑着瓜子，一边听，一边朝姜敏那边望去。
好巧不巧的，姜敏正巧也朝她这里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交汇了片刻，然后又各自扭头去看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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