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的时候，村里人把那妇人一家也带了来，一家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狼吞虎咽，边吃边道：“多吃些多吃些，这样的席面吃过这一次以后可就没有了。”
老爷子虽然在吃饭，但眼睛也时不时往那边瞧，老妇人跟他记忆当中的相比，已经很老了，老的都看不见年轻时候的影子。
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一顿席面吃完，都到下午了。
大家还舍不得散，拉着老爷子回忆过去，回忆小时候。
但说实话，他八岁就离开了家，对这里不多的记忆，全是又冷又饿挨打挨骂还有干不完的活，至于其他的记忆少的很。
他没那么多需要去回忆的。
饭吃完，摆在老屋门口的锅碗瓢盆收拾干净，一切都跟刚来的时候没多大的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草没了，地也被踏平了，但用不了多久，这里又会恢复原样。
周果看着背后那些人，离得远了，还在依依不舍的挥手，问老爷子，“师父，你真的不把老屋建起来吗？”
“用不着。”老爷子想也没想道：“我那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这屋子建起来，你难道还能来住？别浪费这个钱了。”
周果点头，“那成，那去师祖们的坟上烧些纸我们就回去了。”
赵家的祖坟在半山腰，马上不去，只能靠人力自己走上去。
周果扶着老爷子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担着一堆东西，纸钱贡品，几大担。
杂草掩映中，坟头若隐若现，坟头上还有一棵比手腕还粗的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
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里面竟然是坟地。
周果不确定问：“师父，你确定是这里吗？那是我师祖们的家吗？”
老爷子叹气，“是，只是很多年没人上过坟了，坟地都看不见了。”
语气分外沧桑。
他这么多年没回来，没成想赵葫芦不知道哪年已经去了，他一走，这坟地就再也没人来，这么多年，都成没人管的了。
也不知道赵家的祖宗在地下是不是会骂他不孝？
周果身先士卒，已经带着人开始清理周围的杂草小树。
老爷子见她干的起劲，张了张口，道：“让他们干吧，你一个亲王，哪里能干这些？”
周果道：“我虽然是亲王，但我也是你徒弟啊，这坟里躺着的是我师祖们，我尽尽孝有什么不合适？”
老爷子语塞，自己也拿起一把刀，亲自上坟，将坟头上的那些杂草小树都给割的一干二净。
虽然这些年没人上坟，但砌坟的石头也都好好的，没垮，杂草割干净了，只要给坟头上添些土就好。
赵家的祖坟都在这一片，他们这么多人，把这片坟地清出来，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老爷子带着周果一个个坟头上过去，也就烧些纸就成了，连头都没让周果磕，都是他自己来。
这一走他不知道何年能再回来，他年纪也大了，也跑不动了，估摸着以后就在燕王府终老了。
一行人下山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老爷子完成了这搁在心中很久的心愿，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他的日子没两年了，等以后去了地下，见到爹娘，也不会那么没脸面。
周果安慰道：“师父你放心，既然我知道赵家祖坟在哪了，以后每年都会来上坟的，没空来也会让人来。”
跟周家一样，实在没空回去的时候，就让人去，钱是他们给的，按大家的说法，底下是能收到的。
老爷子道：“不需要你那般费心，看样子我赵家这一支是绝了后了，你能祭拜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百年后，终究是会断代的。而且，人死了就是死了，弄这些，也只是让我们活着人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这可未必。”周果嘀咕，要是人死了就死了，那她是怎么来这儿的？
她脑子里上辈子那些事算什么？
难不成是她脑子太好使，幻想出来的？
老爷子听了她的嘀咕十分好笑，“你说你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呢，别的孩子也不十分信这个，这东西也就等人年纪大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才信几分，你怎么比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信这个？”
周果道：“你们不是从小就教导我们要祭祀上供扫坟吗，不是被从小教导出来的?”
老爷子不说话了，他活了五十来岁才遇到周果，八岁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离开了家，在江湖上飘荡了一辈子，没有被人教导过，这些东西于他来说，知道的恐怕还没周果多。
不久，他们就回了京城。
周粟李来都刚娶媳妇，不久就要生孩子，周麦几个都生了好几个了，周家现在人很多。
各个房头都一堆人。
老爷子就干脆搬到燕王府，跟周果一块住，周大财跟李氏，也时不时来住住。
燕王府最大的是周果，上面又没有老的压着，她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每天快活的不行。
老爷子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师徒俩也就晚上才有空能坐到一块吃吃饭，有时候晚上周果没空，他们能一天见不着面。
这一天的，师徒俩各忙各的。
老爷子出门喝喝茶，听听书，看看戏，跟人下下棋，去周家转转，成日里红光满面，一点看不出来是六十多岁的人。
周果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跟他一块吃晚饭的时候，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笑道：“师父你还说你自个年纪大活不了两年了，我看啊，你还能再活二十多年。”
老爷子摆手，“不行了，没那精神气了，想我年轻的时候，几天不睡都不是什么事，现在不行了，熬会夜第二天就出不了门，年轻的时候可不这样，这不是老了是什么？”
他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早些年身强力壮这些年明显一年不如一年。
周果笑道：“熬夜别说你了，我也头疼，李太医一个月来给你请一次平安脉，你就安安心心的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保证你活的长。”
老爷子笑呵呵的点头，“这么好的日子，我可不是要多过几年，不然多亏亏得慌？”
……
老爷子一直活到八十岁，后几年在京城呆烦了，又回北地过了两年，在外面跑了两年跑累了，最后在北地，苍山村永远闭上了眼睛。
附近几个村子的都来送行。
一个村子半数的人都是认识老爷子的，这老爷子能活那么大的岁数，着实是有福气。
他去世之前，把自己名下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周果，给了自己的小徒弟。
并叮嘱她自个死了就一把火把自个老骨头烧了，把灰扬了，他漂泊了大半辈子，最后不想被埋在一个地方。
这一年，周果三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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