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言并不意外她会开口问这个问题。
虽然现实很残忍，但他还是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
他还没说完，翠丫脸色已经变了，又气又恨：“我就知道她会这样一直忍着，我都不明白天天这样忍着，她得了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低头一看地上的青枣时，一滴眼泪掉在地上，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周翰言没有接这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在想着要不要现在捡起地上的青枣时，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开始把青枣一个一个捡起来，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放在那件褂子上面。
翠丫越捡越觉得心酸，嘴里还一直呢喃着：“怎么会有人跟她一样那么蠢！蠢得让自己过得这么落魄了都不舍得离开那个破地方......”
可是她又知道，她外婆家也不是那么好，不是一个能选择的去处，离开了那个破地方，一个只会耕田种地又有腿疾的老妇人又能去哪里？连路引都不知道能不能弄到手。
而她也是托了音儿姐的福，才能离开那个破烂地方。
周翰言也蹲下身，帮她捡青枣，微微平了平嘴角，还是多说了一句：“在走之前，我给了她一锭银子，如果她......”
“什么？！”翠丫猛地一惊，惊得她的声音都发颤了，“你说你给了多少？”
周翰言突然有一点心虚，就好像是偷用了家里的钱，用在不正当地方的感觉。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一锭银子，怎么了？”
“老天爷！你给她那么多钱做什么？”翠丫仰天长叹一声，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那可是一锭银子啊！要是她一个没藏住，被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到了，可就便宜他们！”
她真的很心痛，忍不住稍微起身，握紧拳头往他胸口上猛捶了一拳。
“你真的很败家！！！”
但好像他的胸膛好像比她的拳头还硬邦邦的，以至她身体却要往后倒去，捧在手里的青枣再次撒了一地。
她脑中已经想到了头与地谁更硬的较量的画面了。
周翰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怀里抱住，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翠丫趴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地大口喘了几口气。
缓了缓之后，她又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胸肌的结实。
翠丫抬头看向他，这时才发现他的肤色比之前黑了不少，她的皮肤不算白，但他现在的肤色比自己还黑。
她伸手摸着他的脸，露出一个笑容：“你现在也黑了，身体好像也比之前健壮了不少。”
周翰言垂眸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神，也抿唇笑了一下，“那你还喜欢吗？”
翠丫瞪了他一眼，轻声答：“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无论你这副皮囊怎么变，你还是你，我有什么不喜欢的？”
后面这句话让周翰言一怔，一股说不清有多甜的滋味从胸口蔓延，充盈了整个胸腔，盈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低哑着嗓音问：“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这会儿翠丫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时羞红了脸，哼笑了一声，什么都不肯说了。
周翰言眼底的情愫翻涌，又是低笑了一声，笑声的震颤传到耳朵里，听得翠丫的脸色愈来愈红了。
她稍等用力推开他，重新把地上的青枣一个个都捡起来，再次忍不住对那一锭银子感到痛惜。
周翰言想起翠丫阿娘对马铁柱冷漠的样子，低声道：“我倒不觉得你阿娘会让他们拿走那锭银子，你阿娘其实跟你印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了，我相信她会想通的，也会好好收好那一锭子。”
翠丫的动作顿了下来，嗫嚅道：“为什么？她现在知道怎么反抗他们了吗？”
周翰言便又将自己看见的一幕幕说给她听，“我在想，若是有机会，若是攒足了勇气，比如有那个银子作为底气，你阿娘说不定真的会抛下那个家。”
听着他的话之间，翠丫捡起一个枣子，盯着枣子看了许久，抿了抿唇问：“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愿意跟你一起过来呀？”
周翰言把剩下的枣子都捡起来，听了她的问题回道：“没有，你阿娘不愿意说。”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翠丫娘为什么不想说。
翠丫拿起一个枣子擦了擦，泄愤一般狠狠啃咬了两口，恶狠狠地小声嘀咕着：“她总是这样傻不愣登的，哪头都拎不清，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
不过一想到，她那糟糕的爹得了肺痨治不好了，迟早有一天会下地狱，还有她那尖酸刻薄的奶奶也死了，她心里就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好好庆祝一番，就是不知道另外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不会也遭报应。
周翰言对这话不置可否，瞥了眼她用来兜住青枣的衣服，又道：“这是你阿娘的衣服。”
翠丫心猛地一颤，怔忡地盯着膝盖上的衣服，不住地用手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尘土，直至拍干净了才罢休。
她撇了撇道：“难怪这衣服这么破，原来是她的衣服......你看看她......”
过成什么样凄凄惨惨的生活了都。
但她又觉得无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其实自己也清楚，要是没有音儿姐帮忙，她就算要反抗，也是会被打成一身伤。
她身无分文，吃口饱饭比登天还难，如何逃离那个家？
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
就算官差大人可怜她，愿意给她一份路引，她在路上也不见得能活下去，人兽畜牲都可以轻易把她给弄死。
所以她的心情极为复杂，怨恨阿娘当时看着她被废物爹打得半死也不出声维护她，可也同情阿娘。
周翰言明白她的心情，摸了摸她头，安慰道：“等日后我们成亲，我们就把她接过来九川过好日子，可好？”
听到“成亲”二字，翠丫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乱如丝。
她没有回答这话，只是裹紧了衣服里青枣，低垂着眼眸，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周翰言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逃避，原本柔和的面色霎时低沉了两分。
他拉住她的手腕，试探性地问她：“你不愿意吗？”
“......我哪儿有说这话......”
说完这句话，翠丫起身走到葡萄架子下，把青枣放在桌上，又准备拿干草喂骡子，再拿昨日剩下的一些残羹剩食，加一些麦子壳搅拌搅拌，然后用来喂鸡。
周翰言跟在她身后，其实是知晓了她的心思了，但他就是想听她亲口答应。
是以，他满脸笑意追问她：“那你是答应了？”
“......干嘛要一直问？”
他满心欢喜地道：“因为我想知道一个确定的答复。”
“没拒绝不就是答应了吗？干嘛一直追问？羞死人了......”
却是笑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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