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难得勤快，一大早进城，提着月饼和糖把秋礼送了，吃了好几杯茶水，撑的腰绳都紧了。
莫掌柜拉着他不让走，“都大半年没见到人了，酒也不吃一杯，是不是瞧不上我庙小？”
“老莫，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了啊，我天天打你门前过都要多瞅两眼，你就一回都没看？”
“打我门前过多瞅两眼？你怎么半夜钻进来看看呢？”
“那不好吧。”
莫掌柜气笑了，扭头吩咐伙计，“去厨房拿点蒸糕点心包起来。”
“老莫，我记得你几年前埋了几坛好酒，开一坛我帮你尝尝。”
“我给我闺女埋的酒，你有脸吃？”
赵老四还真有脸，但依老莫那抠门德行，指定不乐意。
“我就不爱跟你扯闲屁，还是嫂子做事讲究，要是她在，肯定没脸说这话。”
莫掌柜嗤笑一声，“你挺要脸的。”
“哎，老莫，大过节的，不兴骂人啊。”
“今个儿还没到十五呢。”
“不过节也不能骂人啊，多伤和气啊。”
莫掌柜不再理他，等伙计拿了糕点，他又从柜台里取出一小包茶叶，巴掌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老莫，咋这么抠门啊，我一口就吃了，好歹多给点啊。”赵老四装模作样的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名头，但用屁股想，这一小包茶不是什么便宜货，不然老莫也没脸送人。
莫掌柜摆手送客，“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了。”
柜台上放着盘点心，赵老四伸手拿了一块，出门时还不忘给自己找面子，“不用送了啊。”
莫掌柜把碟子里的糕点重新码放一遍，这才觉得顺眼不少。
孩子大了，大人老了。
但有些人不管什么时候见，都能找回当年的感觉。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赵老四靠在车上等了一会儿，阍者才打开大门。
学堂里背着书箱的少年鱼贯而出，四下张望，看到熟人就小跑过去。
赵四郎跟同窗告别后没急着走，就站在门口等人。
一群个子不高的小孩子簇拥着一个个子挺高的青衫男子。
蓉宝扯着书袋问，“小夫子，你不回家吗？”
手里拿着两卷书的年轻夫子点了点头，嗓音格外清冷，“现在就回家。”
“小夫子，你家在哪里？远不远？要是远，我叫我家车夫送你回家。”
“小夫子，你过年吃月饼吗？”
“小夫子当然吃月饼了。”
“小夫子，你坐我家的车吧，我家的马车可大了，还能在里面打滚呢。”
“小夫子……”
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钱先生看着都有点羡慕了，百思不得其解，“平日不是挺怕少白的吗？这会儿怎么不怕了，七嘴八舌，能把人烦死。”
庄先生抚须而笑，“年轻人喜欢热闹。”
谢真不觉得热闹，只觉得吵，像夏天帐子外赶不走的蚊子。
“小夫子，你有媳妇了没？”
众人纷纷看向狗胆包天的小同窗。
谢真不厌其烦，但想着这些孩子年纪尚小，只得耐着性子回道:“已有家室。”
小胖子失落的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要是小夫子还没娶媳妇，就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姐姐嫁给他，等小夫子成了自个姐夫，还怕课业写不完。
主意落空的钱妙来又叹了口气。
谢真看了他一眼，
蓉宝拍着小伙伴的肩膀，给他竖起大拇指，“钱多多，你可以啊！胆这么大，吃了老虎肉啦？”
钱妙来怕留胡子的老人，对于同龄人和大上一圈的人，他是不怕的，不过这会儿看着小夫子的背影，心里也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冒犯了冒犯了。
年纪轻轻的小夫子，做事可不年轻嘞，凶的很。
“你问小夫子娶没娶媳妇干啥？”李为先搭上他的肩膀，“你还操心起先生的终身大事了。”
钱妙来干巴巴道:“我就是……我就是，脑子糊涂了……”
“别呀，胆挺肥的。”李为先拍着他的肩膀，“下回接着问。”
蓉宝道:“没事没事，小夫子人可好了，要是换成钱夫子，早罚你去扫院子了。”
钱妙来被罚的太多了，他粗略一算，顿时苦着脸，“我就是再扫一年都扫不完。”
蓉宝和李为先嘎嘎乐，一个说那你以后不怕罚了，跟先生说话胆子放大一点。
另一个人说，等你以后生了孩子，记得把他送到学堂念书，帮你把欠下的院子扫干净。
钱妙来一脸悲愤，“要不是你们，我会被先生罚吗？”
蓉宝跳的三尺远，“欸，跟我可没关系。”
李为先松开手，“跟我也没关系。”
钱妙来扭头。
嘉宝道:“你看着我干嘛？我跟你不熟。”
钱妙来伤心欲绝。
几人出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小夫子的身影了。
等在门口的赵四郎喊了几声。
蓉宝和嘉宝跑到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跟小伙伴告别。
钱妙来有一些话不敢跟蓉宝说，因为容易心梗，但跟李为先并肩而行，他就忍不住说说心里话，“要是小夫子没有娶媳妇，我就把我姐嫁给他。”
李为先沉默片刻，然后笑个不停，走了几步，没忍住捧腹大笑，“你说嫁就嫁啊？你姐乐意？”
“我姐有什么不乐意的啊？小夫子读书那么厉害，长的也不差，虽然凶了点，但人挺好的，当我姐夫，不赖了。”
李为先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竖起大拇指，“你真牛，你本事大，帮你爹娘嫁闺女。”
“你小声点。”钱妙来忍不住有点心虚。
李为先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姐有你这个弟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钱妙来挠着头，“我觉得挺好的。小夫子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能考个进士当官，那我姐就是官家夫人了，多威风啊。”
他是真的觉得小夫子当姐夫好，至少对于他姐姐来说，一个年纪轻轻的举人，是门可遇不可求的好亲事，不过小夫子能不能看上他姐还不一定。
李为先站起身，“别想了，小夫子已经娶媳妇了，你重新找个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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