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潇水县城出来，卢少安骑着马还不足两里地便勒住缰绳，从马上摔了下来，等在城外的几人立刻跑过来。
“卢大人！”
他唇边溢出几缕鲜血，扶着他的下属心疼道，“大人，您身子还未好全就跑了这么些日子寻郡主，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
卢少安擦掉唇边的血，喘着气咳嗽两声，是他把阿爰带出来的，那日他身受重伤昏迷过去，醒来就差人送信去汴京询问郡主。
哪知道郡主并没有回京城，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若是阿爰真的有什么意外，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还。
“凌衍，凌简死了。”
下属表情一变，“什么？”
卢少安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我们务必要在抢在契丹人之前找到皇子，若是在他们手里我们可就什么都谈不了了。”
凌简点头，“属下明白。”
“那……那郡主您可寻到了？”
卢少安脸色惨白，手臂搭在属下的肩膀上靠着，“阿爰……都是我的错，交托你们，把那三个人杀了。”
“是，大人。”
……
*
隔日，赵微君便再次去了虎儿沟，官兵驻守在这里，她们暂时和虎儿沟的男人们分开。
永州地界不是汴京，气候不同，这个时节一路上竟然瞧见许多零零星星的白色小花，虽不起眼却处处都是，赵微君觉得有趣，从马上下来凑过去仔细瞧。
这些花比不得名贵的牡丹芍药，且是缠枝植物，一圈一圈的花茎瞧着就比她的头发丝粗了一点。
沟中有人瞧见赵微君，欣喜的朝着那边喊，“柳溪姐，郡主来了。”
赵微君顺口问她，“这是什么花啊？可有名字？怎么这个时节还开的好。”
她回答，“我们虎儿沟得名全是因为这小白花，看似孱弱纤细，实则一年四季都开不败落，虽是缠绕在旁的花茎上，却在没有养分时将依附的花茎绞死。”
赵微君不由的有些惊讶，感叹这小花看着细细弱弱，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几日本郡主在养病，你们如何了？”
“郡主可好些了？其实我们啊谁不想回家去……”
赵微君跟着她进了村，“我便是来问你们主意的，我得将你们的名字都记录在册上，然后挨着安排。”
她欢喜道，“那真是太谢谢郡主了。”
“柳溪，你们在做什么？”
凡是在村子中结了老同，学习女书之人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拜一拜九斤娘娘，传闻九斤姑娘是落难人家的小姐，天资聪颖，见到这里的女子们认不得方块字，便是传个家书都极难。
她们被禁止学习方块汉字，除了面对面的说话，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的，九斤姑娘见状，创造了只有女性使用的文字，不表意而表音。
这么多年流传下来，永州一带的女性便都自发学习女书，用女书写字，女性之间互传书信，互写诗歌，聊以慰藉。
柳溪带着几个年轻姑娘在拜九斤娘娘，赵微君过去，她转过身来打量了几眼，“郡主无碍了吧？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赵微君摇摇头，胳膊伸起来给她看，“早就无碍了，左不过饿了几天而已。”
“那便好，那日可吓坏我了。”
“你们呢？”
赵微君甚至都不敢细问，她很清楚男女力量的悬殊，她们这些日子定然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对待。
柳溪默了默，“郡主，官府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我便是来询问你们的。”
她们有的是好多年前被拐过来的，在这里都有了孩子，有的姑娘是刚被弄过来还没有几个月，更有甚者都在此处几十年熬成了婆婆。
再者说，她们在这种地方待过的人，出去了可要如何存活，如何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又如何有傍身的营生。
赵微君也知晓她们的想法，大包大揽道，“要回家的本郡主定然挨着将你们送回去，余下各自有主意的再同本郡主商量，我有钱，愿意全数贴给你们，当绣娘厨娘哪一样养活不了自己，总是有出路的。”
柳溪很是感动，“郡主，那我把全村的女人都叫过来，咱们一起弄。”
跟着她们的那个小丫头拍着手，“那我是不是能去县城了？是不是能出去了？”
赵微君摸了摸她的头，“弄完姐姐就带去去县里。”
她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忽闪忽闪睁大，“真的吗？！”
赵微君点头，“对，你不是吃不到糖吗？我出来的着急，没有给你带着，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全村拢共七十户人家，全部的女人能召集过来的差不多五十多人，其中有九位上了年纪走不动了，还有二人，一是郭氏伤心欲绝行动不便，二是那疯妇。
被拐到此处时日不长的一共十人，最长的是一年半，她们有的配的夫婿才几岁的年龄，是弄过来当童养媳的。
长妻少夫，又能当娘又能当媳妇。
除去送回家的十个女子，还剩下四十二人，柳溪抬手，“郡主，不要算我。”
赵微君对柳溪很是好奇，不禁发问，“柳姑娘，你是……”
柳溪：“我是家中人都遭灾死了，是娘救下我的，我哪也不去。”
“……啊。”
赵微君面带歉疚，柳溪笑着摇摇头，“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郡主不必挂在心上。”
最难解决的是这四十二个人，她们中只有三个女人没有孩子，剩下的基本都有好几个孩子，还有的被其他人借种，孩子的父亲都有好几个。
赵微君还没说话，就有小孩开始哭，闹着不要娘离开自己，甚至有跑过来推搡她的。
孩子虽然无辜，却是以罪恶的方式留下来的，这些女人当中几乎一半都是对孩子又恨又爱，恨是应该的，爱是不由自主的。
“你们可有什么手艺，若是没有，本郡主……”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位妇人打断，“郡主，我要我男人回来。”
……
——
ps，女书非我杜撰 乃是真实存在
第一次了解到深受震撼 女书是对传统只能男性书写学习汉字的解构，使得女性也有了自己的文化工具
太平天国铜币里曾有“天下妇女，姐妹一家”的女书字，深以为伟大
历来女性地位低下，不允许读书习字，可是任何禁令压迫都挡不住缝隙里顽强溢出的光辉。
喜欢汴京春请大家收藏：(m.xinbayixs.com)汴京春新八一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