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
房内传来一声极弱的呼喊，洛云轻立马认出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娘...”
只是刚开口，洛云轻就开始哽咽，她不明白，明明之前看上去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声音都这般气若游丝了。
“听你爹的话，先跟他们离开这里，娘不想拖累你。”
连柔芳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得的就是瘟疫，当在城外看到那几个生病的孩子，再加上当时京都里的风言风语，她就有七八成怀疑是瘟疫。
但她不仅不避开，反而亲自接送那几个孩子入城，为得就是今日的解脱。
这日子，她早就不想过下去了。
“听到你娘的话了，云轻你还不走？”
“我不走娘！你让我见你一面!娘，你让我看看你！”
洛云轻跑到连柔芳的房门前拍打着门，一副不肯离开的样子。
“云轻！”
见洛云轻这般固执，成章乡君内心无可奈何，只得朝房内抱怨了句，
“你看你把她教成什么样了。”
空气安静了几瞬，院中人听得见房内似乎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后从中传来洛夫人更为清晰的声音，
“母亲，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夸我一句好吗？”
“什...什么？”
成章乡君有些诧异，没想到连柔芳会单单回自己这一句。
眼见洛云轻和洛升泰两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成章乡君稳了稳心神，又端出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难道我说的有错？原本云轻经我教导，那是人见了都要夸一句名门淑女，可自从回了京都嫁了人，越发的不像话了。”
房里人沉默，洛云轻也低着头没有出声，洛升泰开口为母女二人辩解几句，
“岳母，这种时候就不要说那些事了，您的苦心，我们都明白。”
成章乡君听见这话心里才舒坦一些，满意地点点头，声音也放缓了一些，
“柔芳，总归只有这些日子了，作为连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咱们也要体体面面地走，莫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洛云轻已经开始扶着一边的柱子小声抽泣，洛升泰眼眶也微微湿润，
“是我没照顾好你，夫人。”
“呵呵...体面？还要多体面？”
房中人轻笑几声，只是过后又带来一阵咳嗽，但即使这样，连柔芳依旧停下说话，
“我这一生都在讲一个体面，在家我是最体面的连家小姐，出嫁我是最体面的洛家夫人，直到我死也逃不脱一个体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成章乡君听出了连柔芳语气中的不满，出声质问道，
“难道你觉得我把你培养成人人夸赞的淑女是害了你？你在不满什么？”
赵嬷嬷在房内扶着连柔芳站立，见这气氛不对连忙开口劝阻，
“夫人，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就这最后一点时间了，为什么不让我说！”
成章乡君也来了火，
“赵嬷嬷，你让她说，我倒要听听我怎么就对不住她似的。”
连柔芳又笑了几声，只是眼角留下了几滴泪，
“是啊，母亲，你是我的大恩人，如果没有你的教导，我怎么能拥有这么失败的一生！”
成章乡君不可置信道，
“你莫不是疯了？”
“没错，我就是疯了，我早就被你逼疯了！”
连柔芳声嘶力竭地吼着，听得外面的洛升泰一愣一愣，实在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连柔芳。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不停地学规矩学礼仪，吃饭从来没有吃饱过，喜欢的甜糕吃过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我说此生只需求一心人，你却驳斥我荒唐无礼，一句父母之命将我嫁来千里之外的京都。”
“你说出嫁随夫，可你人在皇宫还要时时派人来查看我当没当好这个洛府主母，生怕我污了你宫内第一礼仪女官的名声。”
“人家生孩子是全家的喜事，可你却只在乎我孩子的性别，觉得我没有为洛家生下男孩是对洛家的亏欠，甚至...甚至在我生下风软之后，还没出月子就听说你要为夫君纳妾。”
“母亲！我是你的亲女儿啊！你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心！”
洛升泰震惊地看着成章乡君，心中也觉岳母有些过于严格，回想起当时成章乡君的建议，他也愣了许久，于是连忙开口道，
“夫人，你放心，我当时没有答应，我不会那样的。”
不管有没有，在连柔芳弥留之际，洛升泰都不会让她再被刺激了。
“夫君。”
连柔芳声音平静了很多，透出一股淡淡的悲伤，
“我知道你对我有真心，可是你的真心，我有些承担不起。”
洛升泰抬头盯着紧闭的房门，
“夫人...”
“夫君，你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在朝堂上是值得称颂的清廉官，但你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连柔芳垂下眼眸，声音变得微弱起来，
“你不愿因为私事去欠下人情，我敬佩你的人格，可是夫君啊，全家人因为你的正直过得太苦了。”
“云轻得罪广平王妃，整个京都无人帮着说一句好话，全部都是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两个孩子出去跟人相处，往往最后也是形单影只，夫君你可知晓?”
洛升泰咽了咽口水，
“我...”
“夫君，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
洛升泰声音苦涩，
“夫人你说。”
“以后云轻风软就没有母亲了，若是她们受了欺负，请你这个父亲，能为她们偏心一次，为她们主持公道好吗？”
洛升泰沉默，没有回应。
连柔芳不急着逼问个确切的结果，而且她也等不起了，只在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靠在门上轻轻说道，
“轻轻，娘对不住你，之前你被逼着学了那么多规矩，娘没能阻止....可是风软毕竟是你妹妹，你莫要因此跟她生了嫌隙，她被我惯坏了。”
说完，连柔芳自嘲了一声，
“我的确教不好女儿。”
别人教的女儿还会体贴自己的难处，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却一直憎恨自己。
“没有，娘，您很好...”
洛云轻早就泣不成声了，她只怨自己怎么不早些来，平日有空的时候怎么不多来家里看看母亲，现在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的人生从来身不由己，只是这一次我终于给自己选择了一次。”
“夫君，母亲，放心吧，我是因为救治城外难民才不幸感染了疫病，是义举，说出去也是给家里添光的事，这下..我们大家都...会满意。”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成为连柔芳了。”
房中人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挂上一丝解脱的微笑。
......
“咳咳咳...你说什么，我快死了？”
江图南一边擦拭刚刚流出的鼻血，一边面对着床边的一堆人，
“可是我觉得我很健康啊，你看气血过旺得都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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