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如何才能够理出一条较为清楚的头绪来呢？
到了这一刻，我们的事情，也只是完成了第一步。
要说敌手就完全相信了我们，那也不见得吧。把我关押到这么狭小的一个房间里，更像是软禁吧？当然，如果是牢房，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条件吧？这个房间，要比牢房稍微好一点。而且，温大哥是被关押到了另外一处。看来，他们是怕我和温大哥串通起来。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搜集敌方的相关谍报，像兵力情况、军力部署、粮仓兵器库、关隘沟壕等等。是啊，如果真能够有所作为的话，一旦我方开始反攻，就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少付出一些牺牲。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当然，这是对方的老巢，要在敌手的严密监视之下，完成这些事情，注定是极为艰难的，甚至，还会有生命的危险……“也不知温大哥那边，情况怎样了？”想到这儿，晓霞不由得暗自低语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柯晓霞被编入妇女营，主要是做些炊事、后勤保障方面的事情。在干着这些活儿的时候，晓霞也在暗自苦笑着：在这几个大白天里，对于这黑风寨一带的情况，目力之所及，也算是了解了一些情况了吧？敌手的糙米饭，也不是白吃的啊！干那么多的活儿，伙食却是这么差！再这样下去，再过十天半月，只怕就要两眼发花，连敌手的营寨，也看不清楚了……
这天午后，监督妇女干活儿的马镖头，让一个手下，将柯晓霞单独叫到一个稍稍偏远的地方。
一听到那个小喽啰的话语，柯晓霞就暗自戒备，生怕有什么闪失。不过，考虑到不能过早地暴露身份，就不敢公开反抗，也只能先走过去，到时再见机行事了。
“小婆娘，”那马镖头的话语，倒显得颇为和气，“刚来的时候，你是说，你要到南山走一趟，可有此事？”
柯晓霞暗自寻思道：这句话，我确实是说过的。既然开过这样的口，接下来的所有的言辞，自然要以这一句为基础；要不然，就是露馅了……
“是啊，村妇是想着要到南山走一趟的……”她平静地回答着。
“哦，从南山到渡口的路径，你，你还算熟悉吧？”马镖头接着这样问道。
“走过几次，不过，也不算是太熟悉……”
“不算太熟悉？此话怎讲？”马镖头追问道。
“马镖头，”柯晓霞接过话语，“村妇嫁到远处，也算是一年半载了。家乡的路嘛，本来就算是记得的，这几天，在这儿罚劳役，干着苦力不说，每天的那些饭菜，都是清汤寡水的。再过了几天，饿得两眼昏花了。到时候，只怕是原本记得的路，也会记不清，也走不动了……”
“小婆娘，还，还真有你的！”突然，传来了这样一句。
这一瞬间，柯晓霞和马镖头都是心头一愣：这分明就是骆寨主的声音啊！到底是什么风，把他这位大寨主吹到这儿来了？
这样想着，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出声之处。
这骆寨主已然年近花甲，声音却甚是洪亮，有如洪钟；而且，走起路来，也是极为沉稳，迅捷。柯晓霞只觉得，自己也就是眨了一下眼睛，对方就快到跟前了！
“骆寨主，”那马镖头讪笑道，“这点小事，就没必要，没必要让你老人家费神了……”
看来，他是这样想的，自己的本意，是要找个苦力，说点漂亮话，笼络一下人心。谁知道，这“小婆娘”不知好歹，大吐起苦水来。更为尴尬的是，这样的话语，偏偏还让老寨主听到了！他不由得这样想，在老寨主心目中，我连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以后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马镖头，”那骆寨主倒是颇为大度，“这位小娘子，也说得在理嘛！以后，在膳食方面，我们确实还得有所改进！想想也是，饭都吃不饱，哪有气力干活儿呢？”
说着，将目光转向柯晓霞，神情颇为慈祥、宽厚。
柯晓霞把脸扭到一边，不愿跟他对视，暗自寻思着：这老家伙，倒想起收买人心了。看来，如果战局再朝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这一伙人，也就会越发伪善起来了。
大概是看到柯晓霞不买账，这骆寨主的嘴角蠕动了几下，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语来。
那马镖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就将骆寨主拉到一边，然后，再手作喇叭状，在老寨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由于是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自己只是苦力的身份，柯晓霞也不便于挪得稍近一些。这样一来，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再过了好一阵子，只听那骆寨主这样说道：“好吧，马镖头，这件事情，你安排一下……”
说着，盯了柯晓霞几眼之后，径自走开了。
再过了一阵子，只听那马镖头这样说道：“小婆娘，恭喜你了。今夜里，老寨主要邀你详谈一番……”
“这？是什么事情……”柯晓霞冲口而出。
马镖头装出一丝为难的样子，嬉皮笑脸道：“这个嘛，我作为属下的，也不便于多问。这样吧，今天下午，你，你可以提前收工。嗯，给你半个时辰。到时，我，我过去叫你……”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马镖头就走开，继续监工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柯晓霞虽说一直也在干着活儿，那心思，却是翻翻滚滚，有如潮涌了：今天里的事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这骆寨主天良发现，觉得应该要改善一下苦力们的膳食。于是，就让我作为代表，去跟他们谈一谈？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应该不太大吧？最多也只是装一下样子，笼络一下人心。风头一过，还不是压榨依旧！
指望着对手发善心，本身就是幼稚的表现。
如果不是这样，还会有哪些方面的原因呢？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暗自想着，其实，这伙人，一直都在盯着我。他们，是不会轻易相信我的。他们在提防着我，这个，也不难理解。
那么，我，我会不会露出了某些破绽了呢？
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这样的一件事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我也曾这样想，既然是为了谍情而来。那么，要想让对方相信自己，肯定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的。因此，最近这几天，尽管是被分派去干苦力，我倒也沉得住气。
这，这又怎么说呢？
黑风寨里的这些人，他们的头脑，不会是猪脑子，没那么简单的。大致说来，如果把我单独关押在一处，也就意味着，对于我的身份，他们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也就是说，在没弄清楚之前，他们的那种提防心理，还是较为明显的。他们在想，一旦让我获得某些自由，对于他们来说，多半就是不利的了。是啊，对于一个重大的嫌疑人，他们怎么会轻易放松警惕呢？他们这些家伙，能够走到这一步，绝非匹夫之勇吧？
经过几天的盘问、观察，当他们觉得，一时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之后，他们的那些警惕之心，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确实，从他们的眼神，我也能够看出一些苗头来。老鼠钻出洞口之际，那种眼神，格外的紧张、警惕。他们这一伙人，就有点相类似了。
因此，能够跟随妇女营出来干活儿，大体上也就意味着，我的这第一关，也算是过去了？
从常理上说，确实是如此吧？
毕竟，这样的一伙叛军和叛匪，他们勾结在一起，所图谋的，早已不是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了。他们既然想着要跟朝廷分庭抗礼，甚至要取而代之，自然就不能沿袭过去的那一套了吧？按照我娘亲和叔母的说法，当年，黑风寨祸患一方之时，基本上还只是流窜作案，对于城池地盘什么的，似乎还不是太在意，而现如今，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的重心，却放在如何攻城掠地方面了。如此一来，那种流寇似的作法，也就渐渐成为过去了吧？对于这一点，他们早已经是付诸行动了，而如果我们依然用老眼光来看待，又如何能够采取相应的措施呢？
我的这样一种猜测，如果不算太离谱的话，那么，我此行的目的，意义就将更为重要了！这一伙叛军和叛匪，他们正在安营扎寨，而且，还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将自己的控制范围，逐步地扩大。由此一来，原先那种以掠夺人口和物资的作法，就开始有所改变了。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们似乎就是在想着，要如何取代此前的官衙，目光与脚力之所及，全部成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的这种想法和做法，甚至会让人不寒而栗啊！试想一下，偌大的一个地方，一旦让这伙人成为掌权者，那么，此前的朗朗乾坤，就会成为他们的跑马场了。而我们这一带的苍生黎庶，也将成为他们的奴隶，过着任人宰割的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肩头上的担子，就将更为重要了。
此前，我们还曾这样感慨：这帮家伙，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算我们有心要剿除他们，也不知该从何做起啊！然而，随着势力的扩张，这样的一伙叛军叛匪，已然是肆无忌惮，由地下转入地上，开始明火执仗地劫夺了。对于这样的一种新情况，我们再也不能掉以轻心，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了吧？是啊，此前我们所想的，主要还在于，如何找到这些家伙，将他们绳之以法。而现在，他们就站在我们对面，在向我们叫嚣着，甚至，还要反客为主，要向我们变成阶下囚了。
他们敢于这样做，自然，也有着他们的底气吧？
最近这几十年，承平既久，朝廷中枢只想着安逸享乐，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古训，完全置之脑后了。如此一来，某些藩镇眼看有机可乘，才会起兵作乱。而我们岭南这一带地方，若论规模，这一伙叛军，自然上不及北方的那些藩镇，然而，他们一旦跟当地的叛匪相勾结，所造成的危害，依然是不容小觑的。远的且不说，温大哥故土所在的州县，就已经沦于敌手。那一带地方的老百姓，生灵涂炭，过得朝不保夕的日子，就是最为明显的例子了。
于是，在此紧要关头，我们这十里八乡所想的，就不再是被动的防守。这种疲于应付的打法，就算会取得某些效果，却不会是什么治本之策。因为，就像某种病症，如果只满足于“头痛治头，脚痛医脚”，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到了这种时候，“斩草除根”这个词语，就涌现出一层新的意思了。因为，这一伙叛军与叛匪，是一根荼毒人间的恶草，如果不能将它连根拔出，意义终究还是有限的。
那么，如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联防队的头领们除了自身的殚精竭虑，还充分发动手下人，让大家群策群力，出谋划策。而我们之所以想到走到外面去，弄清对手的布防，就是因为，在决策方面，我们已经不满足于消极的被动防守，更是想到了主动出击。
或许，只要有某些作战上的经验，主动出击的想法，迟早也能够想起来。只是，如果在敌强我弱的情势之下，还敢于这样想，那可是不简单了。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看菜吃饭的想法，早就是根深蒂固的了。而如何立足于眼前，思谋着如何才能够以弱胜强，那可是要有极大的魄力的。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我们联防队，不仅敢于这样想，甚至，也展开了相应的行动。
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也只是走出了这一步，至于最后的得失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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