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风险莫测，得失谁人知晓？
这一刻，由于冥思苦想多时，外面早已是夜幕降临。一听到室外的声音之后，柯晓霞暗想：这一带地方，主要就是一个大院落。而我所处的这间屋子，甚是显眼。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久待的了！
再不采取行动，更待何时？
这样想着，她先是怀揣一把剪刀，紧接着就吹灭房间里的烛火，一溜烟就来到了正门偏左一侧。由于外面情况不明，思忖片刻之后，为了慎重起见，她也不敢贸然闯到外面去。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柯晓霞也依然沉下心来，一直竖着耳朵，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砰砰咚咚——”……
只听见好几种声音，搅混错杂在一起，主要就是一些刀剑棍棒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除此之外，惨叫声也开始不绝于耳了。
不难想象，外面正有几伙人马，正手持兵刃，殊死厮杀着！而且，从这些撞击声来看，厮杀交火的双方，至少也已经到了那亭子一带。至于那些惨叫声，自然就是交战的各方，各有死伤的标志了。
标志，只能是声音方面的。因为，这一刻，柯晓霞是在室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依靠声音来推测、判断。
柯晓霞右手紧握剪刀，思绪如飞轮一样旋转着：嗯，这么近的距离！看来，确实不适于到外面去了。外面情况不明，敌友难辨，我只要一露面，说不定就会成为某些人攻击的目标！
而如果依然留在这屋子里，我只要将门栓拴好，对方要进来，至少也要猛踢猛打好一阵子。再说，对于这室内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真要交手，对方是贸然闯入，不熟悉地形，我岂不是占了主场之利？
“好吧，就这样，以逸待劳……”她紧握剪刀，就这样宽慰自己道。
她要这样想，固然不无道理。
只是，凡事利弊错杂，还是会有所缺漏与不足的。
试想一下，既然亭子一带双方激战正酣，她只要猫着腰，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往东南方向而去，那交战的双方自顾不暇，未必就会注意到她。再退一步说，就算注意到了，激战正酣之际，又有谁会撇下眼前的战况，跑过来多管闲事呢？要知道，恶战之际，最忌分心分神。
或许，在内心的最深处，她其实是这样想的：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能不能一走了之的问题了吧？而是，和黑风寨有关的一些问题，至今扑朔迷离，悬而不决。我如此一走了之，对于敌情，又说得上有多少了解呢？是啊，如此置身事外，回到联防队那儿，只怕也交不了差吧？既然是这样，到时候，如果是为了反攻，我方的谍情人员，是不是要再走一趟呢？我只顾自身安危的话，到时候，我方的相关人员，只怕就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了！我，我不能只想着全身而退吧？
由此看来，在紧要关头，在二者必居其一的情况之下，人的选择，难免会有顾此失彼之处。
“老寨主，快快缴械投降吧！”这一刻，只听外面那景将军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兵器撞击的声音，也就此戛然而止。
“交战的声音，已经听不到的了！也就是说，这一刻，交火的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这个景将军，声音如此雄浑、响亮！功力之深，不难想象啊！这样的敌手，着实不容小觑……”柯晓霞心头一紧，前额冒出一阵冷汗来。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到了这种时候，既然早就错过了一走了之的机会。那么，到了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打开正门，到外面去的了！
“景将军，你，你赢了……”只听那骆寨主这样回答道。
柯晓霞听得出来，骆老寨主的声音里，除了满满的苦涩、无奈、痛楚，还夹杂着些许不甘心、不服气。
“骆老寨主能够开口认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景将军行伍出身，虽不是刻意叫嚷，不过，那声音却是中气十足，极为沉稳、雄厚。
如此一来，屋子正门之后的柯晓霞，不用出门，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景将军，既然胜负已分，我们，我们就此罢手，如何？”再过片刻，只听骆寨主这样说道。
原来，按照当时道上的规矩，交恶的双方，只要不是杀父灭门之类的不共戴天之仇，只要其中的一方愿意服软认输，另一方多半也就会就此收手，作个顺水人情。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这一刻，骆老寨主以一寨之尊，开口相求，胜负之争、成败之辩，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骆老寨主，”只听景将军这样说道，“这一场血战，双方都损失了不少人马。特别是老寨主这边，到了这一刻，还能够拿起刀剑的，也就是三四个人了吧！唉，真是弓弩无情，刀剑不长眼啊！按说，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特别是，老寨主既然还能够放下颜面，甘愿认输，本将军就此收手，也是正当其时了吧？只是，骆老寨主，你想罢斗，那是你的事情。至于能不能得遂所愿，还要看一看，本将军答不答应吧？”
柯晓霞心头一震：这个景将军，如此不讲情面，是不是太过分了？
“景，景将军，你的意思是——”只听骆寨主惊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只听那景将军一阵狂笑。
那声音，就像猎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后，劫后余生。胜利在望之际，看着陷阱里的猎物，情难自已，发泄一番。
“老寨主，”狂笑声止歇之后，只听那景将军这样说道，“确实，在你看来，本将军既然已经是反客为主，得遂所愿，是应该就此罢手的了。说起来，本将军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得意忘形之辈。更何况，如今的地盘与基业，也离不开老寨主数十年来所创下的基业。因此，于公于私，似乎都应该网开一面，放你一马的……”
柯晓霞一听之下，也不由得眉头紧皱：“似乎都应该”？这景将军，遣词造句的功夫，蛮“高明”的啊！看来，他还是要再讲某些前提条件的……
那么，最近这一段时间，这个黑风寨，到底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呢？对于我来说，由于一直困守在这小屋子里，最多也只是能够到小院子里走上几步。对于外面的那一切，确实是一无所知的了。
当然，这所谓的“一无所知”，主要的意思，其实只是，那些事情，我不曾亲眼目睹，也就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
当然，大致上的情形，还是可以揣测一下的。
此前，这个老寨主，就跟我说起过黑风寨的一些情形。其中，他也提到过，对于自己的宝贝儿子，他是不甚满意的。甚至，连父子不和的原因，他也说到了。这些话语，还真有点匪夷所思。于是，我只是半信半疑的，继而觉得，他的那些话语，是不是就是在放烟雾弹呢？从当时的情势来看，我不置可否，也不难理解吧？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他说起了，少寨主和景将军已经勾结在一起，先是要架空他，甚至有可能，作出某种事情来。
对于这一点，我更是有点惊掉下巴的感觉了！
不过，在那种时候，我还是这样想的：你们黑风寨内讧内斗，自相残杀。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对于我们十里八乡的联防形势，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吗？至少，你们忙于内斗，能够忙于外线作战的兵力，也就会相应地减少。也就是说，我方的压力，也就会相应地减轻。
如此一来，我更倾向于这样想了：你们忙于窝里斗，索性就斗得再狠一些！反正，你们黑风寨里这些人，越少越好！
在这样的一件事情上，我还是爱憎分明的。
从这一刻的情形来看，黑风寨里的内讧，应该就是真的了！要不然，景将军一行，怎么会追到这儿来呢？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内斗！
不难想象，此时此刻，眼看大局已定，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景将军正在跟老寨主谈条件。他之所以要停下来，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故作姿态，特意留出一点时间，让老寨主作出决定。
换句话说，某些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下的。至少，这儿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双方都有各自的手下。他们的这些手下，还是有眼睛的，还是在看着这一幕幕的。说起来，有时候，如何笼络人心，比一时的输赢成败更为重要！景将军又不是初出茅庐，对于这一点，如何会想不到呢？因此，这一刻，他开始想着要攻心为上了。
当然，对于老寨主还说，这难得的喘息机会，也算是聊胜于无吧？毕竟，就算只是一秒一分，在对手还没痛下杀手之前，机会，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再说，在此紧要关头，失势的一方，都会这样想，你愿意给机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没开口求你啊！
那么，到目前为止，正在交火的双方，他们所争执的，究竟会是什么呢？还有，这短暂的平静，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记得，大雨到来之际，时常先是刮一阵风，然后是一点小雨。在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觉得一切即将过去。而真实的情形就是，就在你惊疑不定，或是心存侥幸之际，狂风大起，飞沙走石，紧接着，那些豆大的雨点，就会像珠子一样，从天上猛砸下来！
哦，还有一件事情，此时此刻，少寨主会是在哪儿呢？
是啊，此前，老寨主就说过，少寨主要跟景将军联合，以架空自己。想想也是，如果没有内应，作为外来者，景将军自然也深知，强龙难斗地头蛇，强宾不压主。只是，既然少寨主另有二心，那就不同了。少寨主和景将军或许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着貌合神离的一面，然而，在如何对待、对付老寨主这件事情上，他们还是有着某种共同点的。人说“臭味相投”，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这两个人如何密谋、策划，我不曾目睹耳闻，自然不便于妄下结论。只是，也不妨设想一下，少寨主与老寨主，是父子至亲。如果他不勾结外人，他的父亲会落到这步田地吗？再说，“上阵父子兵”，如果他不是胳膊往外拐，一旦得知父亲有难，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相助的吧？而如果是父子同心，这位外来的景将军，会轻易得手吗？
对于我来说，这一刻，自己身居斗室，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去想什么别人的内斗，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呢？
不过，弄清真相，依然很有必要吧？
如果我还能够走出这间屋子，那么，对于黑风寨上层的这三个人，确实要有所了解，然后，才能够想出相应的对策。至少，我要弄清楚，这三个人，他们各自的小算盘，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景将军，”再过了好一阵子，只听骆寨主这样说道，“所谓‘似乎应该’，又是什么意思呢？老朽水平有限，一时也说不准，景将军到底要说些什么？景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有何赐教，不妨明言……”
在柯晓霞听来，骆老寨主的这番话语，倒是不卑不亢，至少，不是那种摇尾乞怜的语气。
“骆寨主果然爽快，”只听那景将军缓缓地说道，“按说，所谓‘做人留一线，以后好见面’，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本将军若还在想着斩草除根之类的事情，那就太不厚道了。只是，这世上，人心难测，江湖险恶，骆寨主要想从容离开，总得显出几分诚意，有所表示吧？”
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那声调，隐约就像猫捉住老鼠之际，那得意至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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