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孟晨扑街了，彻彻底底。
他的文章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仅有的几条评论，还全都是差评，充满嫌弃。
意料之中。
这瞬间浇灭了他的创作热情。
傍晚，司孟晨抱着电脑蔫头耷脑地坐在教室里，看着空白的网页，那四千待更新的字数，心如死灰。
纵使心中热烈，但面对惨淡的数据，他还是有些闹心。
或许这还不是最让人焦虑的，真正焦虑的，是现在已经是大三下了，距离研究生考试还有八九个月，要考研究生的话，真得开始准备了。
也就是说，司孟晨得在写网文和考研究生之间选一个。-
985工科研究生！即使社会大环境唱着学历贬值，但顶着这个头号，绝不会中落！！
况且学院有些教研室号称走出去的学生都能年薪五六十万！！！
或许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或者可以说，心里会纠结的人都考不上985。
除了司孟晨。
对于研究生，他真的没有太大的觉悟，虽然说他愿意拥有这样的一个荣誉或者是为之努力，但是，他内心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力驱动。
如果不论一切客观条件，单纯在写网文和研究生中选择一个，他绝对选择前者。
那是倾诉欲的出口，是心中的理想世界，是他内心极度彭发的渴望。
就像是月亮与六便士。
不过说实在的，他都不一定考得上，所以两个应该都-算触不可及的月亮。
“该怎么办啊……”
司孟晨眼瞳空空，考吧，好像还是很想去写一个故事；写吧，写不出成绩，作品稀烂堪称造粪，还带来无尽的焦虑，前途更是黑暗。
到时候，研究生没得读，网文也没成绩，还不如死了算了。
年级上已经开始划分考研管理，统计信息，虽然他同样填写了报考意愿，心里却不这么觉得。
“……”
司孟晨无助地呆坐在电脑前，整个教室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窗外夕阳正好洒落桌边，楼下学生三三两两，怡情正好。
想想此前立下证道成神的目标，他就羞愧难当，就连自己看自己写的作品，都会脸红。
“或许我不适合写网文呢？”
他如是想，这段时间来他也见过很多有关劝退视频，每每刷到，都会自行带入。
他这种小白，估计只会成为大神踩在脚下证道的枯骨。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说出来呢？”
司孟晨很疑惑，自己的倾诉欲好像适合去讲故事，但奈何功底太差，写出来的东西过于乐色，尽管这一两个月来，他明显感受到笔力的进步，但仍旧无济于事。
……
晚上八点
回到宿舍，宿舍还是黑洞洞的，空无一人。
司孟晨早已习惯，要不是想去教室码字，他现在估计一天到晚都在寝室。
陈柳江焕铁定保研，杜齐言打比赛拿奖，同时均分也不低，加加分同样保研，董云希虽然均分不行，但人家也准备直接去澳大利亚留学了。
留守在寝室的司孟晨，有关出路也是留守的。
“……”
司孟晨将电脑架回桌面，虽然现在才九点钟，理论上可以再写那么一章，但码了一天他的灵感已有些许枯竭，再加上内耗带来的劳累，脑子转不动了。
他打开贩卖机买的可乐，点开正在追更的网文，沉浸其中。
这段放空脑袋的时光难得，再加上快乐水，那叫一个舒服。
或许是亲自下场码字的原因，司孟晨再看其他网文，多了一些审视的态度，他惊叹于剧情的设计、人设对话、伏笔转折，同时看着几十万在读人数惊叹于他人的智慧脑洞，竟然能写出那样的作品……
他也想有一天能够成为如此的作家，不过现阶段看来是天方夜谭。
“我感觉不现实……”
“我觉得你还是好好地考研究生吧，拜托，咱班唯一一位考上985的，全校都没几个，你都不上研究生就没天理了。”
“你的思维好像一个孩子，有时候你得为现实着想……”
被内耗焦虑折磨，司孟晨实在是受不了了，选择去找程羿曦排解一番，这也是他第一次向身边人透露自己写网文的事情。
程羿曦的观点是肯定要上研究生，这和他料想的没出入太多。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道理，孰轻孰重算得明明白白，但他就是想去做一做，就像俗话说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前方可能是无底深渊，一旦纵身便是万劫不复，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中，要是再不去准备，到时候想考也来不及了。
焦虑、痛苦、怀疑、迷茫，这一切像是要将脑袋给撕裂。
前路漫漫，歧路今安在？
“像小孩子一样吗？”
晚上躺在床上，司孟晨习惯性失眠，揣摩着程羿曦说的话，心里冷静了些许。
“那就……写到六月份？五月份？或者是暑假开始考研，管他写成什么样，考上了再说……”
基于当前情况，司孟晨做出一个折中的判断，先写着再说，到时候暑假赶赶劲，开始可劲儿考研。
这样应该可以的吧？
他也不清楚。
一天一天过去，司孟晨稳定产出，这期间消停了一个月，因为上本书扑了，给他带来无尽内耗和怀疑，幸好他灵感再次爆发，于是乎再写了一本。
不过从数据来看，还是扑了。
于是司孟晨决定不再做无法实现的梦，等到暑假一开始就考研。
……
大三下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期末周。
司孟晨坐在寝室桌前敲着键盘，惨淡的数据让他的心如死灰，更新热情和速度都慢了许多。
他本构思了宏大的剧情走向和世界观，实现却是遥遥无期。
随着时间来到六月份，他心中焦虑更盛。
距离2025届研究生考试只有不到六个月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
……
“卧槽！梦老师来我们学校了！”
“我要去看！他出了一个名刀司命！！”
期末周寝室热闹了一些，杜齐言上蹿下跳，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司孟晨！走不走，梦老师现在就在广场上！”
“不去了。”
司孟晨淡淡回道，因为某个活动，AG超玩会来到了他们学校，其中就包括那个男人，这让全校男生都有些沸腾。
以前还有华人神探李昌钰和cbA球员来举办过讲坛，这也算是高校给学生提供的视野资源，面对面的机会。
他现在没有太大的兴趣，应该说他好像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再也没有大一时那勃发向上的热血。
杜齐言闹乎着走出宿舍，留司孟晨和陈柳静悄悄。
“……”
司孟晨沉默着，又提交完一章。
“哎呀，我也想赚钱呀……”
陈柳坐在一旁，一边看手机一边捶自己的腿，“以前都叫小阿giao，现在得叫老师……”
“晨哥，你小说写了多少字了？”
陈柳又问道。
“十多万吧。”
司孟晨随意答道。
“好羡慕哟。”
陈柳借势说道，“都已经可以靠写小说养活自己了哟。”
司孟晨：(╯°□°）╯︵ ┻━┻
正勾八烦呢，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
……
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逐渐风景倒退，司孟晨内心焦虑万般。
按照定下的说法，得开始准备考研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都烂尾断更了，但每每想静下心来复习，心中热烈狂涌的情绪又喷薄而出，似乎想要去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放不下心中的倾诉欲。
这抹混沌纠缠的情绪跟上他好久，就像是回到了那个当精神小伙的黑暗时光，迷茫、恐惧、万念俱灰……
“可是，这是我喜欢做的事。”
司孟晨头靠在窗玻璃上，外边下起小雨，淅淅沥沥伏在玻璃外侧。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月亮月亮啊你不懂 六便士到底多重~
若是月亮还没来~
路灯也可照窗台~
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耳机里播放着音乐，这段回乡之路给了他些许平静的时光。
他看着渐渐朦胧在雨雾里的风景，想起来高中的时候自己看过一个励志演讲，那是一位来自衡中的学生，视频里他斗志昂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生活可爱，未来可期，我就是农村的土猪，要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
而前不久，那位已经大三的少年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采访视频中那位少年满眼疲惫，眼中失去了光，历经三年大学生活，他满心疲惫。
很可惜，我并没有活成自己期待的样子。
他在采访里如是说。
司孟晨不敢说感同身受，毕竟那位少年优秀自己太多，或许这份共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为什么？他寒窗十载，换来的未来却让他喘不过气？
思绪飘忽间，他突然又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明明是北大毕业美国留学的高材生富哥江南却写尽了少年的衰气和遗憾？
现在他似乎有一些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见过了真正的世界，拥有了不与自身匹配的风光，才会迅速缩回好奇的触角。
雨渐渐大了，因为高铁已经提速，雨柱横流在玻璃上。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这个时候，新加坡滨海湾应该还是人满为患，南洋理工大学小笼包里应该还有着无数人在自习，马上又要到国庆节了，街头应该挂满了国旗……
他见过了优秀的世界，就以为自己也是优秀的。
他像一只短暂跳到井边的井底之蛙，即将回到自己的井底。
或许，哪有什么精神小伙考上985的浪子回头啊，他始终只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衰仔，就像那场缤纷的新加坡之旅，如此不真切。
自己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死在巷子里。
或者是读个一般的高中，成绩平平甚至是问题学生，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三本，不对，现在没有三本了。
或者是高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就像王年盛尤志闯一样……
这才是自己这个十恶不赦的精神小伙的归宿啊，他弃病危母亲于不顾，顶撞老师扰乱纪律，翘课打架喝酒触及法律红线，什么985，做梦。
司孟晨盯着窗边模糊的景色，玻璃让他的脸有一些冷，他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可是啊
可是啊
可是我做到了不是吗？精神小伙考上了985，我自己做到的。
你听见没有？他们都说你是浪子回头的大学霸，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你知道吗？考上985的你见过了不一样的风景，天府市热辣滚烫，春熙路、太古里、大熊猫，国际都市新加坡，滨海湾、南洋理工、新国大，还有那该死的【Southern most point of continental Asia】（亚洲大陆最南端），你不是亲自踏上了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到的。
所以啊，我可是精神小伙考上985的存在。万山被你翻过，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我跟你说，你很牛逼。
所以你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去做吧，然后你会做到的不是吗？
你会成为着名又年轻的网文作家，尽管可能会有一些曲折，但你总会出头，你的作品会得到改编，你会参加亲签售书会，你会财富自由，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城市定居，他们都会记得你。
这算不得什么，就像那个精神小伙无法想象自己考上985……
你要做歌颂自由与理想的诗人，能够去见见世界，新加坡滨海湾都还没有逛完，下一次你可以好好地仔细地游玩，你还可以带着父母一起去，他们操劳一辈子，从未见过任何世面。
对，就是这样，你还要带他们去上京，去天安门广场。
然后你也要自己环游世界，去肯尼亚看看动物大迁徙，在夕阳斜下之时坐在君士但丁堡的长椅上，去加北欧看看极光，感受匈牙利帝国的繁荣，听着《富士山下》，然后亲自看看它，罗马唱诗班，阿拉斯加，巴黎圣母院，还有、还有、还有……
还有无数个还有，即使是一个小时也讲不完，一万字都写不完，但是你绝不会停下步伐，你会成为脚踏天地的自由人，见证世界后，你可能继续创作，然后在大城市买一套房子，不，买两套，因为另一套给父母住。
不论你成为什么样子，都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们都看不起你，但你最争气。
因为你是精神小伙，你却考上985。
哈哈，开玩笑的，我应该会毫无成绩地结束网文写作的闹剧，然后依照父母的意愿好好的准备研究生，没听说吗？学院一些教研室出来可是年薪五六十万。
或许我研究生也考不上，然后就找一个差不多的工作，找一个差不多的配偶，像大多数人一样，成家立业，那也很厉害不是吗？到时候我可能也会苦恼于叛逆的孩子，就像自己曾经那不切实际的荒唐和梦想。
或者啊或者，我还是坚持写网文，写一年，写两年，平平无奇毫无建树，然后错过研究生、错过校招，变成一个窝在出租屋里做白日梦的啃老族。
到时候我会再次接受所有人的冷眼，父母迅速衰老，我却什么也不能带给他们，只能在一声声叹息中成为“某某家的废孩子”，之前父亲老说谁谁同事家儿女又考上了研究生，想必明年自己的父亲也会成为话题中心吧？
然后父亲说出自己竟然想去做什么荒唐的网文作者，绝对会在所有同事面前抬不起头。
什么网文大家，出人头地，还是隐入尘烟更可能些。
这就是命运，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自己作的。
所以我还是那个该死的过街老鼠，一切都没变。
这一幕好像如此熟悉，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对我嗤之以鼻，我是水沟里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对啊，哈哈，我的前半生已经如此坎坷，所以没什么好期待的不是吗？
真的如此吗？
精神小伙考上985吗？
你不是做到了吗？
我做到了
过往狂风吹来，吹散了心中的阴霾些许，那是彼时的少年在向你招手，他咧嘴朝你笑，满眼是羡慕，因为你如此厉害优秀。
因为你的样子，就是他所期待的样子啊。
开始的开始，最后的最后，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只是那位少年站在那里。
我愿死在山花烂漫，我不愿籍籍无名。
去做吧
一道明眸自心中升起，过往利剑准确击中眉心，司孟晨虎躯一震，如同雷劈灌顶，通透瞬间，他微微一笑。
一滴泪，滑落眼角。
我想，我现在还要继续写。
不管以后怎么样，在此之前，我只想写下它，写下这个故事。
送给我，送给那位少年，送给那个“精神小伙”。
无名的人呐 车开啦~
往前吧 带着你的梦~
就写一个，精神小伙考上985的故事吧。
……
……
——（全文完）——
——（本作自真实经历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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