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只见那柳小满身形一闪，眨眼间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盏孤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从方才那间简陋的房屋里缓缓透出来。
轻轻地推开门，屋内的摆设异常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
转身望向窗外，只见树影婆娑，格外阴森冷清，让人几乎忘了此刻正处于哪个季节。
然而，一想到柳小满孤身一人，已经被困在此处三个多月时，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往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回想起最初邂逅之时，那惊鸿一瞥，至今仍令江芷棠难以忘怀。
彼时的柳小满，生得一副俊朗面容，尤其是那双含情的丹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似能勾人魂魄，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更显其风流潇洒。
只此一眼，便对其一见倾心。
然而如今，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郎竟一心要投身魔道，与整个仙门百家公然为敌。
倘若柳清水所见证过的未来成真，魔族首个攻打的目标便是九阴岛。
到那时，江芷棠又岂能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魔族将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毁于一旦呢？
若是无法扭转这既定的命运，恐怕他们二人终将会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犹记得昔日里，柳小满曾饱含深情地对她说：
“只要我还在，你永远都无需亲赴沙场。”
言犹在耳，人心不复。
低头凝视着自己衣襟上残留的斑斑血迹，那股刺鼻的血腥气息直冲入脑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柳小满就要亲手取走她的性命。
念及此处，江芷棠心头涌起一股酸楚，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潸然落下。
恰在此时，一阵轻柔而缥缈的风铃声自远方悠悠传来，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神秘，让她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到底是源自于屋檐之下，还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思绪。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一阵白梅香包围。
柳小满从身后轻拥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别回头，棠梨。”
略显沙哑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
“我今天，竟然，真的想杀了你。”
江芷棠心中刺痛，却装作平静地回道：
“我知道，你只是受够了一个人困在这里的日子，人一旦孤独久了，就会变得不像平常那么冷静。”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
“小满，你只是困在这秘境中，独自生活了三个月，就心性动摇，不复从前。
倘若你堕入魔道，突破极限，真正获得长生不死，代价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地离你而去，永远孤独，你可会后悔？”
柳小满没有回话，但是微微颤抖的身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江芷棠又接着说，
“传说，东海中的神龙，不老不死，却甘愿在海底沉睡千百年，不愿意清醒。
因为他们无法面对一个沉重的问题，就是留不住时间。”
说着，江芷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续道：
“柳宗主曾说过，长生是一种诅咒。
刚获得时，或许会欣喜若狂。
但是，随着陪伴在身边的人或物，都逐渐离开，消失殆尽。
再也没有人，可以跟你一起回忆往事，再也没有人，可以陪着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回忆做过的蠢事。
只留下自己，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永远孤独……”
柳小满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江芷棠，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良久，他才轻声说道：
“棠梨，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十分在乎长生不老。
去魔界，也只有两件事情要做，第一，把我娘的命还给她；
第二，帮你延长寿命。
人类的寿命，也不过百八十年。
如果不做点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慢慢地老去，最终死在我的怀里。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从我眼前消失了，我要到哪里去寻找你？
天涯路远情难牵，山高水长梦难逢。千言万语无从诉，一寸相思一寸空。
我宁愿，让你忘记这一切，忘了我，回到江家去。”
同心蛊将柳小满心中满溢的愁绪一阵又一阵地传递过来，让江芷棠痛得几乎都无法呼吸。
但她仍然咬着牙回道：
“我说过无数遍，活在当下。
未来是什么样的，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就算是成了一个七老八十，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我也一定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话音未落，她才回头，整个人就被他压在床上。
挣扎中，手上、脸上、发丝都缠上白梅香，香味犹存。
伸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眉心、眼尾、鼻尖、最后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
柳小满眼眸盯着她，声音又回复到冷漠。
“棠梨，我爱你，真的很爱。
但是，我又痛恨你，为何要帮助他们给我下蛊，妄图干扰我的选择，摆布我的人生，让我置于这么难堪又令人厌恶的境地。”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窗台倾泻而下，恰好洒落在柳小满那张俊美的脸庞上。
他的面容就这样半隐于黑暗之中，另一半则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之下，使得他的瞳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幽幽的蓝光，愈发显得妖气横生。
充满恨意的冰冷眼神，也令人不寒而栗。
听着这糟心的话语，江芷棠反而平静下来，她伸手扶上柳小满的脸，嘴角扬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淡淡地说道：
“柳宗主曾说过，要快速脱离水元秘境，死遁是最快的方法。
只要你能狠下心来，正好可以助我，快速地回到中原去。”
“不用你反复强调。”柳小满吼一声，突然低头吻下来，由用力到轻柔，由轻柔到用力，辗转缠绵。
柳小满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却又骤然停下，低声说道：
“我知道这个方法，也知道你不会真的死去，但是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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