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伐术。”荆戈掌中一凝，本命灵器断岳戟嗡鸣乍现，气劲刚猛如狂潮汹涌，“是以血铸道、以战养煞的搏杀术。你宗门弟子，能抗得过？”
“她们或许奇怪，但并不脆弱。”
荆戈又逼近一步：“还要容得下我的规矩，不拜天地，不跪先师，只尊手中力。”
黑袍下的声音依旧平缓：“正合我意。”
荆戈握戟的手微松：“——明日启程。”
十年征战本为护佑人族未来，而授业或许是另一种延续。
但当来到无极宗后，一向行事果决的她，心头第一次浮起疑虑的阴翳。
这份疑虑并非源于无极宗算上岁星仅有六人的凋敝门庭，而是源于弟子们的眼神。那里面，竟寻不出一丝杀伐之意。
她们的目光清澈得像是从未体会过疾苦与残酷。没有畏惧，没有审视，没有习术之人应有的警惕，只有随性，好奇，和不明所以的亢奋。
梳着奇特发辫的女孩子们，甚至总时不时咧开嘴，露出毫无城府的笑容，灿烂到近乎傻气。
荆戈看向岁星，这个黑袍无面人，终于展露出真容——一个被轮椅限制住躯体的游魂。
“让这些天真的孩子们去承担仇恨，对她们来说太过残酷。”
“我的敌人无需她们承担，她们的敌人——或许会在成长路上碰到吧。”
说话间，五人发现她们的身影，纷纷上前。
知七第一个跑到岁星身边，兴奋道：“师姐，我刚刚突破一阶了！”
岁星查看了一下她们的等级，已经齐齐进阶。
现在是游戏的第五天，宗门修葺进度大幅增长，五人却各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
岁星此次出门，将野鬼坳那几人搜刮一空，用他们的遗产置办了不少用品。
【岁星赠礼：限定外观x1！三日为期，限时领取。莫以为修术便要终日素袍，心有玲珑，何惧红尘着身。】
“装扮功能开启了。”朵来咪惊喜地点开背包中新增的礼盒，多套外观择一领取，“可惜没有试穿界面。”
双雨建议：“我们可以各选不同，领到再试。”
荆戈静静聆听她们莫名其妙的话语，她想到岁星对她们的评价。
现在看来，她们确实有些奇怪。
她迎上弟子们打量的视线。
“这个是新增Npc吗？好酷。”
知七的低声嘀咕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双雨也毫不避人地开始分析：“怪不得这几天觉得师姐的智能性有所下降，看来是策划要上线新的Npc，对师姐疏于维护了。”
朵来咪看着荆戈。她的高颧骨撑起凌厉轮廓，眉骨至下颌线条似铁器锻打而成，肤色是一种冷调的苍青，瞳孔里似乎有淬火的寒光。她脊背挺直，十指习惯性虚扣，仿佛随时要扼住谁的咽喉。
这种戾与威的结合，让朵来咪猜测：“感觉是个很有故事的狠角色。”
知七附和：“不愧是无极宗，里面个个都是人才。”
任明舟询问岁星：“师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学习术法了？”
岁星点头。
系统通知如约而至。
【恭贺诸位冲破玄关，登临一阶。师姐特请荆戈出山，护道授业。自此可窥天地枢机，掌万术源流。请观照本心，指触之处，便是术途之始。】
玩家眼前，云纹金卷自九天垂落，漾开漫天光幕。
但见“修术百艺”四字以熔金篆文高悬天穹，其下万千术藏如星河奔涌。
任明舟率先选定：岐黄术。辨草木灵息，掌阴阳调和；截天机续命，逆乾坤回春。
无名椽紧随其后：天工术。造机关城阙瞬息而起，锻地基穹顶须臾以成。
没有头绪的朵来咪在百术中搜寻，随即眼前一亮，选定：御兽术。通万兽灵犀，结百禽契印。
双雨选定：煅体术。拳震山岳碎，足踏江河崩。
反倒是知七最为纠结，翻来覆去反复思索后，作为音痴饱受嘲笑的她灵光一现，选定：仙乐术。曲响阎罗避道，声寂江海逆流。
“每日辰初，演术场，教习术法，过时者——”荆戈习惯性地按着军中惯例沉声喝令，忽觉手臂被轻轻一拍，她侧目看见岁星方收回的手，转眸时又迎上五名弟子天真的目光，话至半截，终是缓了语气，转而只道，“不候。”
待玩家们散去后，荆戈看向岁星：“我军中童子骑七岁开刃，她们根骨都锈死了方才摸到一阶门槛。如此娇惯，你到底是想让她们变强，还是在限制她们变强？”
“允许她们自由。”
“说说她们的奇怪之处吧，或者，说说你的？”荆戈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岁星，目光迫人，“她们用智能性下降、疏于维护这种词来形容你，倒让我想起偃术师的天级傀儡。”
岁星广袖下传来轻微的齿轮动声，荆戈目光一凝，顺着声响去望，却见是轮椅在转。
她按住她的手腕。
岁星垂眸：“再强大的傀儡，也无法复制某些人类特征，比如说——体温。”
荆戈的掌心触及到她腕间的温度，是鲜活的，是流动的，是属于人类的。
她微微松手，直言：“只要不与人族作对，若你不想说，我便再不对这宗门上下产生半分探究。”
“我计划当你切身察觉到奇怪之处时，告诉你真相。”岁星应道，“那一刻，就是现在。”
她将一切娓娓道来，由此，荆戈得知，这些弟子不是此界之人。于她们而言，这里不过是取乐的幻境，修术不过是新奇的体验，甚至，连死亡，都不过是意识的重载。
“这样说来，反而她们更像不死不灭的傀儡。”荆戈沉吟，“我会做好分内事。”
隔日辰初时分，五名玩家无一缺席，早早到达演术场。
晨光斑驳树影婆娑的术场中，荆戈微微踱步：“修术者以精神力为媒介，将天地法则与自身意识相融，与天地立契。契约即认同，共鸣即权柄——”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七坐在树荫下昏昏欲睡，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
在她打了个盹儿又瞬间清醒过来后，习惯性戳开人物界面，技能栏仍然灰蒙蒙一片，她附在双雨耳边小声道：“已经讲了四十分钟基础理论。按常规游戏流程，早该弹出是否跳过新手教程的选项了，我是不是卡了？”
双雨摇头：“没卡，我也在听。”
知七猜测：“她不会在试图教会我们吧？”
双雨反问：“她倒是敢教，你敢学吗？”
“我倒是敢学。”知七一脸真挚，“但是我学不会。”
听闻她们的对话，任明舟想起昨日，她发现藏书阁的所在，走进之后，里面的书竟然都可以翻阅，而且，这些可读的书并不是由人工智能粗暴生成，里面记述的内容之驳杂，文风之多变，令人震撼。
其中某本修术之书中所记载的内容要义，和荆戈今日所讲，虽并不完全一致，但细想之下，又有一线相通。
她举手示意。
荆戈止住话音，看向她。
她问：“立契时，是天地择人，还是人择天地？”
一片落叶自眼前盘旋而过，荆戈抬掌接住：“看这落叶飘零，是风卷残叶还是枯叶乘风？”
非独天地孕灵，人心亦能种道。她想起昨日看书时印象深刻的一句：“是互相选择？”
“天人互择，阴阳相长，交感合一。”荆戈点头。
知七再次和双雨交头接耳：“她们在说什么？”
“听不懂。”
“这和修术有关系吗？”
知七的疑惑传入了荆戈耳中，她将手中的落叶送出，叶子径直飞至知七眼前：“尝试控制它。记住，天地立契为桥，精神力为舟，渡万法而不溺。”
知七伸手想要接过叶子，但叶子却仿佛被定在半空，纹丝不动，她用力拔了拔却未果后，一脸迷茫：“什么是立契，什么是精神力？”
“你问的问题，正是术道之基。不知法则，谈何驾驭？不明至理，怎敢妄为？”荆戈解答，“术以载道，道以理明。不知根本，便无法开口动手。现在明白为何要讲这么久理论了？”
任明舟道：“感知先于操控，理解先于运用？”
荆戈不置可否：“还有，敬畏先于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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