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川态度诚恳，语气真诚，心里却没忍住一直吐槽。
用他自己的钱，给自己发工资，公社一文钱不花，还说给他保留了正式编制，想什么好事呢？
到时传出去，有人以此为由说他收公济私，占着合作社主任的位置，还要给自己捞个技术员的身份，拿两份工资，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这种做法。
顾长川拒得坚决，也给足了杨书记面子，杨书记想想合作社刚开，他忙着合作社的事，确实也没时间，也就这么算了。
有了正式批文，顾长川光明正大去找村里要支持了。
“要那栋地主家留下来的房子？”刘福生听见顾长川的要求愣了一下。
顾长川道：“叔，合作社是大队的集体企业，办公场所总要有吧？”
刘福生：“那也用不着那么大的地方，大队部还有空房间，你们打扫一个用作办公室，足够了。”
顾长川笑道：“叔，如果只是办公室，那当然一两间屋子就够了。”
“可合作社要做业务，不能光在办公室啊，仓库得有吧？”
“叔你别说可以把东西囤在大队仓库，到时就成了糊涂账，有嘴都说不清。”
“我看地主家那房子就挺好，屋子不少，院子也大，正合适。”
能不好吗？那是他们村地主留下来的一套小四合院，家里花了不少钱盖的，地主家里没人了，房子归了村里，这几年形势不好，那屋子没人住，就一直空着。
房子这个东西，就是越住越旺，一旦空着，用不了几年，就破败了。
那房子现在看起来就有点破旧，需要修补打扫才能用。
刘福生道：“那座院子，打主意的人不少，要是知道给了你，怕有人闹事。”
顾长川：“刘叔，合作社可是为了大队，为集体村民谋福利，合作社上给大队交管理费，下给村民发福利，集体连个场地都不给合作社准备吗？”
“那院子，是我们青山大队的集体财产吧？不是某个人的吧？”
“实在不行，我们就还是开村民大会吧，谁不同意让合作社用那座院子，谁给合作社把每年每户二十块钱的福利给了。”
刘福生看着他：“你是早就打算好要那座院子了吧？”
“还给我搁在这儿装！”
“亏得我还以为你老实，我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大队最滑头的就是你！”
顾长川被戳破也不恼，笑道：“叔不也是支持我的吗？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帮我把合作社办起来。”
他正色道：“叔，我承认，办这个合作社确实有私心，但叔也不能否认，这个合作社办起来，无论是对大队还是对村民，都是有好处的。”
“远的不说，就说大队收的管理费和村民拿到的福利费，不就是实打实看得见的好处吗？”
“太夸大的话我不敢说，但我可以向刘叔保证，如果合作社效益好，会考虑开办厂子，让村民有活干，有钱赚，实现创收。”
“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但总要一步一步去做，才知道能不能成。”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去做，那就肯定不成。”
刘福生顿了顿，最后长叹口气，道：“都是穷闹的。”
他心里似乎也憋了口气，平日里都没个说的地儿，这会儿起了话头，也就不吐不快。
“我们大队在公社年年倒数，今年要不是沾了你和许知青的光，这个先进也轮不到我们，拖拉机更轮不到我们。”
“每次去公社开会，我都是被批的那个。”
“我不想当先进吗？我不想受表扬吗？我想啊！”
“可村子里一百多户，老老小小，要吃要喝，地里收成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景，一年到头除了上交公粮，剩下的勉强能让村民填饱肚子，再偶尔吃块肉。”
“年景不好的时候，饿死人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
“想要先进多交粮，想要表扬多交粮，不多交粮就多交其他东西。”
“先进和表扬都是虚的，两张奖状，两个茶缸，两条毛巾，抵得上咱村民吃上一顿吗？抵不上。”
“公社所在的铁山大队，沾公社的光，不论是供销社还是修理厂，以及一些其他公社的产业，挂的是公社的名，里头的员工大部份都是铁山大队的村民。”
“隔壁白沙大队有大水库，适合养鱼，人家的村民靠着鱼就有笔额外收入。”
“再隔壁王屋大队，离县里近，离镇里近，人家大队在县里、镇里开大众饭店，村子里自己种的菜可以卖给饭店。”
“白沙大队的鱼卖给王屋大队的饭店，人家两个大队的关系互惠互利。”
“我们大队有什么？我们大队再不把粮食守紧了，村民都得吃不饱。”
“办集体企业的事，在你之前，我提过几次，都被否认了，否认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大队没钱，一旦亏了，全大队的村民得跟着饿肚子。”
“这合作社如果不是你个人出钱，也是办不起来的。”
“但是长川，叔跟你说句实话，这合作社能办起来，叔很高兴，叔想看着它越办越好，带着我们村民过上好日子。”
“让叔也能跟着沾沾光，什么时候可以从公社领茶缸和毛巾回来。”
刘福生感觉从来没有说得这么痛快过，心里积攒下来的憋屈一口气吐干净。
“能给你争取的，叔都给你争取。”
“但叔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其他的，叔实在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刘福生又自嘲的笑了笑：“叔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把大队治得年年倒数。”
顾长川由衷道：“有刘叔这样的大队长，才是村民的福气。”
“有别的大队，领导为了表功争功，让自己村民饿肚子，上交两次公粮的，还有收猪收鸡，总之不管往上交什么，都让村民多交的。”
刘福生叹口气，道：“现在风气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有更夸张的时候。”
顾长川道：“叔，你尽管放心支持我，我一定把咱们大队的合作社办起来。”
刘福生：“……”
刘福生笑骂：“说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能说会道，合着是哄我给合作社好处呢！”
顾长川问他：“那这个好处，刘叔给不给？”
刘福生：“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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