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着车停在广场附近，走下来以后最先来迎接的人是沐，她打着手机灯小跑过来，中途还差点因为石板缝里的垃圾和杂草而被绊倒，却面露喜色，呼吸也稳健不少。
“你都到哪里去了？是真的去人家皮革厂闹事了吗？你怎么想的要这么做呢？”
带着些责怪的语气质问我，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事情，大概是黄老汉知道些什么就告诉了她吧，自己只得苦笑着点点头，表示只是手段稍微粗暴了一些，并没闹得很大。
不过就算这样说，沐也并不打算买账，她鼓着气走上前来，拽着我的袖口不松手，用着稍有些严厉的语气叫我闭嘴，接着就回过头去找墨菊求证，很显然是更相信她的说辞。
“呃，要说没闹大也确实没闹大，毕竟对方没追究嘛……就是打了几个人，弄到昏过去而已，反正没有弄出人命就是。”
她应该再说轻一些的，但光是那副心虚的神情就已经算为难了。于是沐就攥紧了拳头，说是要我好好反省，不过愣神在空中举了十多秒，最后也叹着气，而没能落下来。
“也许我应该再狠下心来些教育你……算了，还是说些好消息吧，矢车菊她醒了，烧也已经退了，就是心情很不好，你来陪陪她，认真道个歉，行吗？”
我并没有离开很久，这就已经退烧了吗？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而沐点点头也表示同感，墨菊也长舒一口气来，这大概算是她今晚陪自己胡闹这么久以后，最为放心的事情。
至于熏草这件事，说实话听沐解释起来，我也是满头问号，只好本着眼见为实的理念跟着她走到黄老汉的小破房前，暗暗做了些心理准备，才终于推门而入。
“这到底是什么土疗法啊……”
烟雾很重，普通人的话可能会被呛到，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还有类似于青草和泥土的气味，但基本也都浮在屋顶上，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弥漫缭绕，也能够很清楚看见小家伙她正躺在床上竖起耳朵，紧紧盯着我不放。
除此以外，这味道很是让我感到心静，原先还留有余温的怒火也完全被压制下去，几乎是彻底地安宁下来，能够确确实实感受到“家”的味道。
“哼，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事可做的不地道，以后有孩子了怎么敢让你带呢？好好哄哄小娃子吧，别让她气急攻心，一下子又躺过去了。”
这些话是黄老汉说的，他哼哼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拄着拐杖不容我分说解释就擦肩走了出去，甚至于还反手砸上了门扉，只留我和矢车菊她待在屋里，互相尴尬地看着彼此。
稍微扫视几下，我便注意到小家伙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丝丝血色也浮现出来，和原先那骇人的惨白截然不同，澄黄的双眸也明亮许多，就像琥珀那样，也和平常一样。
那么，该怎样开口呢？我尽力告诉自己自然一些，却灌铅似的挪不动脚步，不用猜也能够明白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僵硬，半天过去才终于打破这要死的沉默，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了很多……夏辉，你……看也能知道吧？就不再问些别的吗？”
小家伙摇摇头，那顿挫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敏锐的观察力几乎叫我无地自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聊了些有的无的，而每一次对方的反应却都不尽如人意。
最明显的是，当我问她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她居然别过视线去，波澜不惊地表示“没有生气”，差点就直毙了我的心脏，不由得从额头渗出冷汗。
“还真是不善言辞，明明我说过只要随心所欲就好……当然，我也真的没有生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生气也完全气不起来……我，只是想要你再多关心关心我，不要只注视沐姐姐而已。”
我想这应该是很直白的话了，小家伙她就这样说着，抬起瘦弱的胳膊来想要起身，不过依然十分虚弱，要我连忙走过去帮忙支撑起来，小心且温柔地靠在墙上。
在这样的距离下，能够清晰观察到她的身体全貌，尤为显着的地方果然还是从领口看下去时，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纵使愈合以后也没能恢复如初，在白皙的衬比下十分蛰眼。
于是，我不禁又想起那个奇怪的疑问来，为什么这些痕迹没能完全消去呢？
在熏草的影响下，我的头脑从很少如现在这样醒觉，想起来矢车菊她身上的伤痕都是在遇到我之前留下的，这与最早将她带回画室的时候一致，也包括那时照料她的时候，我都以为这很正常，毕竟人人皆是如此，对此也不以为意。
直至追杀“猎狐”，在码头中枪以后，尽管可能有医院的帮助，小家伙腿上的血洞也未免有些恢复的太快了，而且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才在后续通过李博士的口得以了解，她的身体在有关自我修复的能力上不同寻常。
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这些早时的伤口没能完全恢复呢？就好像是刻意为之，也有哪里说不出口的不对，促使着我开口去询问，顿时让矢车菊她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夏辉你，很在意这个吗？是为什么呢？要这样……关心我的肉体？而并非内心呢？”
这话听起来很怪，但我没有去反驳，只是平淡地告诉小家伙两者都很重要，只不过相较于心灵上的疮痍，身体的伤口更为直观而已，恰好自己向来是比较直接的人，也算合情合理。
唯一论外的是，她并不考虑合理与否，只是用柔顺的尾巴缠绕在我的手上，稍稍用力指引我摸上自己的大腿，摊开粘湿的汗液，抚慰着原先中枪的地方。
这让我有些害羞，毕竟她也是女孩子，不过这样主动的话，着实不好说些什么。
“……是因为成熟啊，肉体是需要时间来成熟的，就像妹妹她要比我早熟，不过在自己也开始发育以后就很快超过了她那样……像夏辉这样的人类不也是吗？不管是肉体还是内心，都需要时间来成熟啊……”
小家伙解释着，居然微微弯起了嘴角，那迷人的表情下是淡淡潮红的脸颊，唐突多起的话也让我愕然于彼此的对话竟因这样的话题而打开，并以此连续下去。
“我第一次学到‘吃醋’这个词，是在某个随意到记不清的午后，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大抵就是妒忌的意思，自此以后随着夏辉你越来越注视着沐姐姐开始，我便无时不在吃醋……”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那平淡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什么可有可无的小事，然而手上逐渐增加的气力却是越发的显赫，很难让人相信，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是那么虚弱。
这就像是要沉溺在黑蓝色的水中，会叫我害怕低头看去水下，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不甘的双手要继续向下拖拽，直奔黯淡无光的海底，牢牢锁在泥沙之中。
那并不是爱，也绝不是爱，她在错意自己的情感，只是单方面的认同，也不许我单方面的拒绝，非常的坚定，也非常的恐惧。
“嘿……夏辉你就不好奇，我之前为什么要一直带着‘喵喵喵’的口癖，又为什么总是以‘矢车菊’来自称，而并非是‘我’吗？一定很好奇对吧？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吗？”
她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几乎算得上是自顾自地提问、回答起来。
而那些问题的答案，是因为想要不断引起我的注意，想要让我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去，并不断强调我给予她“矢车菊”这个名字的事实，就只是这样，她如此痴醉地说着。
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于是我想要抽出手来，小家伙却紧紧不放。
“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我怎么样也没办法再让自己伪装下去了……我甚至想过要再强硬一点，在夏辉你明明答应要留在我身边，却依然食言后，强硬的让你接受我……”
霸王硬上弓，我有理由确信如果她要认真起来，自己是大概率难以用蛮力所抵挡的，可趁人之危也不单只是小家伙的专利，于是我便抢先一步行动，顺势将对方按在了床上。
“你有点太过分了，矢车菊。”
我温和地说着，她很疑惑，她很紧张，紊乱的鼻息近在咫尺，不过也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就放松下来，先是瞪大了眼睛，又迅速半眯起来，嘴里嚼起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说实话，这很糟糕，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重新占据了主导地位，然而却怔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是打量起小家伙娇小的身体，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这样尴尬的僵持，很快就引起了她的不满，于是几乎在一瞬间，柔软的尾巴突然变得有力，环绕上我的腰间，虽说因为长度问题而没办法完全擒住，然而也依然如同绳索般扯了下来，差点就将我直接就范。
有那么几秒，我想着要不要喊出来，去向屋外面的沐和墨菊求救，但仔细思索一番，她们会看见什么呢？如果矢车菊她直接破罐子破摔，要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是就更糟糕了？
“嘶……好吧，矢车菊，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没有那样的意思，这种事情应该更加深思熟虑才是，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将自己珍贵的心意错误的送出去……”
“我、我不要听！你都答应我了！你都答应我了的！！”
她哭闹着再次发力，甚至连什么“你明明都和沐姐姐做过了，凭什么就不想要和我做”之类的话都蹦了出来，好悬没把我背过气去，恨不得直接两眼一黑得了。
“oK……oK……你、你别乱动……往其它方面去想行不？那种事情很伤身，你、你才刚刚从大病中好转一些，要是再受了凉严重起来，我睡觉都不得安生……何况这、这连安全措施都没有啊！”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小家伙她重新拉了回来，因为对方已经开始撕扯起了我的衣领，那劣质的地摊货根本就不经折腾。
“那又怎么了！要知道夏辉你是人类，可我又不是！有隔离保护的！所以没有问题！只要去做就好了！只要去做……就好……”
这算是什么理由？意思是非要把我吃干抹净不可了？但为什么她会突然愣神，停下所有的动作，就好像是说到了安全词一样，连眼角都抽搐了起来？
“只要……去做就好……是啊……夏辉你是人类，可我又不是……我、我连自己在人类社会的身份都没有……还会被情感左右意志，差点对沐姐姐动手……我……我只是怪物而已……”
唐突的卸力，让自己不得已猛地抠住墙面，才不至于仰翻过去，而看向小家伙她，只是开始蜷缩起身躯嘟囔起来，说着许多听不太懂的话，瞳孔也渐渐放大。
借着这样的机会，我恢复好平衡，心有余悸地整理好了衣服，然而尽管保住了身子，可看着她那样溢出自暴自弃的情感独自失落起来，又猛然感到心中刺痛几分。
我是想要小家伙冷静下来，但不是这种冷静，她又在念叨起自己和人类的不同之处，就好像我们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应该相识那样。
“矢车菊……你别那样去想，我只是拒绝你自己那冲动的想法而已，野兽的部分，我从来都没有因为你我之间的不同而反感过！为什么还要再执着这种事情呢？”
在离开之前，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会包容小家伙她任何与人类所不同的地方，于是在现在，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将自己全部的想法倾泻出来，试图以此拉住她，拉住矢车菊那风雨中飘摇不定的情感。
“……不要再骗我了……夏辉，你已经拒绝了我非人的一面……我刚刚的举动……我无法控制的举动……我有的……而你却没有的……发情期……”
可是，她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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