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二毛在出道以后就没怎么化过妆。
倒不是他对自己是有多自信，而是平日出去顶多就是摸个仨瓜俩枣的，完全没有必要。
不过么，今晚情况特殊，等下还保不齐会遇上些什么人和事，适当装扮一下确实是个好办法，至少方便，也不用再怕跟人对脸，甚至还可以跟他们多去对对！
王二毛想到这里，不禁一笑，书到用时方恨少，师父那时的苦恼样子仿佛是刻在了他的记忆里，就等着今天他自己打脸用的吧。
“那就来吧，要哪能做呀？”
顾善长本还以为他有自己的套路，却没想到这个孙少爷两手一摊，居然等着从零开始，听他这么一说，忙去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孙少爷，侬先坐好，闭闭眼睛，我去叫小妹过来。阿拉先弄面孔跟头发，等侬满意了，再换衣裳。”
说着，去到朝北房间又找了个旗袍女子过来，这人王二毛刚才也见过，三十出头，鹅蛋脸，白白净净的，两片颧骨有点高，不笑的时候，有点高冷。
“孙少爷，这是小妹，也是阿拉中州里厢的易容高手，这种本事我自家也是不来赛的，要么阿拉全部都听她安排？”
“好嘞！”
王二毛爽爽气气，冲着那个女子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侬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把手里的小箱子放下，又去旁边拿过一只小凳子，在他身边一坐。
“孙少爷，您这个相貌，化妆吃亏了，只能往难看了画。不知道您对自己的扮相有些什么要求吗？”
刚才在隔壁的时候，王二毛并没怎么注意过她，现在这一开口，倒是一口纯正的京腔，只是声音有点哑，还有点粗。
“呃，这位姐姐，我没啥想法，看上去大路一点就可以了。”
“大路一点？”
“呃，就是普通一点。”
那女子懂了，轻轻点了点头，又是轻轻一笑，“孙少爷，您直接叫我小妹就好。不用什么姐姐姐姐的，我可不敢当。”
王二毛头上一滴汗，“这…… 不好吧，侬…… 年纪应该比我大吧……”
这样的尬聊，顾善长在旁边实在有点听不下去，忍不住笑道：“孙少爷，她的名字就叫小妹，跟年纪没关系的。”
真的假的？
王二毛头上又是一滴汗，就听那女子居然咯咯一笑，“孙少爷，您可别听顾老板胡说，我姓孙，叫孙晓梅，拂晓的晓，梅花的梅。他们喜欢给人起绰号，非要叫我小妹，一来二去的，就人人都叫我小妹了。叫到最后，居然连我自己都已经听习惯，反觉亲切，也就不再跟他们计较。”
原来如此！王二毛不禁白了顾善长一眼。
不过么，经他这么一搅，刚才的那种拘束感顿时没了。
“那我就喊侬…… 晓梅吧，侬自家随便听听，喜欢是啥就是啥。不过么，侬也不要再您啊您了，我这个人，听到这种敬语就浑身难过…… 就是浑身难受的意思，侬如果不习惯讲侬，那就讲你。”
孙晓梅又是一笑，点了点头，“孙少爷…… 你还没说普通一点是怎么个普通法呢，有没有可以参考的人，或者是职业？”
王二毛听她说到这个，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顾善长，把他看得一愣。
“我不算太普通吧……”
果然，王二毛摇了摇头，顾善长稍许松了口气。
就看王二毛转过来跟孙晓梅讲，“这个朋友普通倒是普通了，但是扮成他的话，他以后又要哪能办呢？侬还是自家想象吧，就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斯文人，看上去文弱一些就好。”
这就行了。
孙晓梅立刻便在脑子里面勾画出大致的样子来，然后翻开小箱子，在里面的一排排凹槽里开始灵巧的调制底粉。剩下顾善长一脸的不服气，自己怎么就普通了？
……
没过多久，几根稍显冰凉的手指抚到脸上，随着一阵轻轻的揉拭，王二毛就觉的脸上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胶水，再有一会儿，额上、鼻上、嘴上，都已被这胶水盖住。他不得不闭上眼，这感觉很奇怪，总觉得这些胶水像是随时都会滴下来，将他的脸上划成一道一道奇怪的模样，但这些胶水却是极顽强地慢慢凝固住了。
他忍不住想要挤眉弄眼，去试试这东西会不会就此“廓落脱”的掉下来，但却只能强忍住。任何事情都讲究火候，火候不到就达不到效果，别因为自己的这点好奇心，去给人家添乱。
孙晓梅的手上一刻不停，揉搓之后便开始捏起造型，王二毛索性不管了，爱咋滴咋滴吧。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坯子，只要你不在上面雕出一朵花来，那就怎么都行。
他渐渐有些困意了，脑子里，却还闲不住。
这时候，兰花的人应该抬着李三祥的尸体出发去巡捕房了吧。
谭秋萍肯定已经到了，第一个烧的，应该就是藏着龙在云的那间。
刘铭达现在怎么样了呀？
大礼堂里还没传来消息，那就说明，南京那里还没形成决议。
唉！实在不行就算了呗，千万不要硬顶啊！廖顺昌的那记横炮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来的路上，云下可是隐隐泛着血光的呀！
他胡思乱想着，渐渐开始迷糊，沉沉睡去。
……
刘铭达这时，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也看不到什么天上的云，贴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遍又一遍，从下午到现在，干了又湿，湿了再干，已经四五遍了。
偌大的古井庄园，此刻居然静得连一声蛙鸣蝉叫都没，古色古香的宴客厅里，满满堂堂地坐着五六十位，居中超大的圆台面上，围坐着十个人。其余的分了四排，拿着靠背椅子贴墙坐了，所有人都低着头，没在说话，各自正襟危坐，想着心事。
圆台面上，分了两边。
左手半圈，坐在上首的是金百合组织的首席经济顾问藤原渐次，在他之下，依次是来自日本内务省的大辅官柴田羽，日本大藏省的事务次官松方正一，银行局的主事官安倍川健，以及梅机关的小野津，最后一个，居然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
右手的半圈，以财政部长周佛海为首，往下依次是陈公博，丁默邨和刘铭达。
这圈人，除了山本显得有些突兀，其余的，便是掌握当前日统区财政经济命脉的关键人物。
刘铭达陪座于末，原本仅仅只是替代廖顺昌来应个景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整桌人的视线焦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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