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义带着众人来到了十余公里之外，这才收了神通。
这里总算没了黑暗的笼罩，也能终于能望见星辰与月亮了，但就在众人身后的天空之上，仍是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景象。
金先生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当即拱手谢道：“多谢大真人救下我与家中晚辈……”
他旋即顿了一顿，望向了张念义满身或深或浅的伤口，这些伤口皆是冒着幽幽的金光，它们并不稳定，一副随时会绽开的模样。
“大真人现在状况可还好？”金先生语气里隐隐透出些担忧。
张念义抹了把嘴角的血滴，沉声道：“还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无碍。”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承钰一剑劈开了身后庞大的金属球壳，将其中昏迷不醒的三人显露了出来。
球壳内三名年轻人都像是老了三十岁一般，浑身皮肤干瘪起皱，满头黑发也转白了，其中顾命受到的影响最轻，但也有了一丝老态。
张念义沉声道：“由于与【怠惰】天道的谪神近距离接触，他们的‘寿命’和‘灵体’乃至一切都被腐蚀了，这比正常的衰老更伤身体——
“即便体内的‘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恢复，但其余的却是都补不回来了。”
金先生看向金天琉和金天珀的目光复杂，只叹道：“可惜了。”
直到这时，顾命才从昏迷的状态中缓缓醒了过来。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顾命捂着生疼的脑袋，艰难地坐起。
此时，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混乱的、无法理解的声音，一旦仔细回想，他便感到难以遏制的眩晕与反胃。
他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将目光投向了球壳外的三人。
“师父……金叔……”他用沙哑的嗓音喊道。
“醒了便好。”张念义舒了口气。
“祂的目标……是我。”这是顾命在那些混乱声音中感受到的唯一信息。
“为师知道。”
顾命凝视着张念义破烂不堪的道袍以及浑身的伤口，心中酸楚：“是徒儿拖累您了，师父。”
张念义微微瞪了瞪眼，笑骂道：“臭小子，为师拼了命救你，醒来后却说这种见外的话？”
顾命挤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师父……还好有您。”
“呃……”
一旁的二人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呜咽，也缓缓醒了过来。
这两人几乎在同时猛地坐起，“哇”的地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大滩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蠕虫。
金天琉脸色煞白：“这……等等，白前辈怎么也在？”
“说来话长……”顾命回应着，慢悠悠地站起，抬眸望向了远处天空中那纠缠在一起的两种色彩。
旋即他只感觉脑袋有些发晕，立马移开了视线，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张念义：“师父……所以，我这死局算是度过了吗？”
“有真君仙驾，应当没事了。”张念义缓缓将目光移到了顾命身上，运转起神通【洞破命途】，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了一团纠集在一起的黑线，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死亡。
见师父脸上的笑意一僵，顾命当即察觉到了异样，但在察觉到异样的刹那，他就听到了耳畔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哈……”
在【感凶知吉】被触发的一刹那，张念义立马弹出了一缕金光，那金光在瞬间便覆盖了顾命的全身。
这金光将顾命护得周全后，张念义感应到的危机竟丝毫没有减小的态势，而是在刹那间攀升，直到达到了顶点。
他通过【洞破命途】所看见的命运不再是一团线，而是一个点。
张念义知道，只有死人的命途之线才会是一个点，那是命途的终点，生命的归宿——
死亡。
张念义只看见，自己徒弟的身体被无数从内部生长而出的黑色细线撕得粉碎，鲜血、肉糜、骨碎糊在了好似模具一般的金光表面。
张念义呆住了。
那些黑线突然收缩成了一个巴掌大黑色人偶，人偶将那张笑脸贴在了金光表面，隔着金光对张念义笑了。
它浑身抽搐，颤栗着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充满嘲讽的笑声。
金光中传出了一个好似有无数人在低语般的，层层叠叠的声音。
“身为大人仙……曾经贵为的一山天师，统御一门上下的人仙，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眼睁睁看着徒弟死在自己面前。
“哈……哈哈……张念义……好玩吗？”
剩下几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金先生心中极为不安，长剑在刹那出鞘，对方能在两名大人仙眼皮子底下杀人，其中一名大人仙甚至是道门魁首，这说明对方至少是地仙！
“白念仇！！”金承钰又惊又怒，金天琉和金天珀被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
张念义目眦欲裂，口中发出了一声饱含悲愤的怒喝：“玄！虚！圣！主！！”
盛怒之下，他浑身金光骤现，但那人偶在刹那间便被一道天雷轰得连渣都不剩了。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除了张念义之外的众人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玄虚圣主……是那太虚门信仰的神灵，这般行径……似乎是想要动摇大真人的道心啊，可像是这般亲自出手，却难免显得怪异……”
金先生最早回过味来，思虑片刻后，他将目光投了张念义，却发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大真人竟是满脸落寞与哀恸。
第一次见张念义露出这样的神情，金先生欲言又止。
张念义闭上眼，轻声道：“还请庚镡道友先回吧，贫道需要静一静。”
金先生点了点头，对三名后辈说道：“还不快谢过大真人救命之恩！”
三人同时对张念义拱手道谢，随后金先生便凝出一片灵金圆盘，带着他们远去了。
张念义有些失神地立在原地，遥望着白中带紫的雷电一遍又一遍地撕碎黑暗，直到彻底占据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抹无比庞大的黑影朝着天外遁去，漫天雷光顿时一收，落在张念义身前，化作了一道身穿紫色道袍的人影。
“拜见真君。”张念义的语气有些苦涩。
玄雷洞灭真君将那枚平平无奇的“全石公敌”丢给了张念义，缓缓张口，声音好似滚滚雷霆：“去通福山，幻彩霞纱元君在山中，祂可为你消灾破厄。”
丢下这句话后，玄雷洞灭真君化作雷光，顷刻便消失不见了。
张念义抬头望天，神色怅然。
云销雨霁，万里无云，月明星稀。
他轻声对自己说道：“既然此生不得入地仙之境，那便以人仙之躯再护苍生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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