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使劲往声响来处瞅，可眼里仍是泼满了墨，连半分光亮也透不进。
心下纳闷，只道是黑暗遮了眼界。
遂又竖起耳朵细听，那水响里裹着碎石碰撞的脆响，又有草木被溅湿的簌簌声。
“是那里！”
姬羽兴奋的大叫起来！
“是那里！是那里！”
姬羽飞野似的狂奔，无数次的跌倒，无数次的爬起！
终于在黑暗中，姬羽来到了那隆隆水声的脚下。
“是这里啦！是这里啦！水罙谷！你在吗？我是姬羽呀！我好想你！这四周昏暗无光，我是不是要爬上悬崖，在瀑布顶端才能见到你！”
说着，姬羽开始摸索着身边的怪石嶙峋?，往山壁处走去。
“你……你还是找到了这里。”
在姬羽耳边，水罙谷的声音响起。
此声只应天上有，入耳时，如醍醐灌顶，先叫人心头一荡。
闻时，泠泠然如涧中鸣玉，清越透亮，似能照见肺腑；细细听来，又似莺雏初啭，娇柔婉转，带着三分怯意，七分灵动，缠缠绵绵绕上心头。
那声调不高不低，不燥不亢，若有若无，如瑶琴轻拨，余韵袅袅能绕梁三匝；又似新酿琼浆倾入玉盏，滴滴答答都带着甘醇，直叫人浑身骨头都酥了半边。
偶有转音处，如流萤穿林，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叫人捉不住、摸不着，偏又句句钻入耳膜，刻在心上。
只觉那声音里裹着三分春露的润，五分桃花的娇，还有两分月辉的清，混在一处，比那仙乐还要勾魂。
待其住了声，耳畔犹有余响，似有若无，如丝如缕，叫人恨不能追着那声儿去，再听千遍万遍才好。
姬羽在黑暗中，闻声扶手，他的手略显粗糙。
水罙谷的手，端的是造物的妙笔。
十根玉指纤纤，比新抽的湘妃竹还要匀亭，指节处隐着淡淡的粉晕，仿佛晨露落在含苞的玉兰上，轻轻一碰就要化了去。
手掌摊开时，如托着一片揉碎的春云，掌心泛着莹白的光，像是浸在露水里的羊脂玉，偏又带着三分暖，摸上去定如棉絮裹着炭火，不烫人，只叫人心里发酥。
指尖蘸了点淡匀的蔻丹，望去恰似三月里初绽的红梅，艳得不俗，嫩得可怜。
二人十指紧扣。
姬羽抬眼时，水罙谷震惊。
她眉如远山含黛，肤若凝脂映霞，眼波流转间，恰似秋水横波，顾盼生辉。
姬羽先前那双曾映过她笑靥、藏过星辰大海的明眸，此刻竟黯淡无光，眼睫低垂，遮不住那空洞的眼窝。
她伸出纤纤玉指，微微颤抖，似想触碰，又猛地缩回，指尖冰凉。
那双眼眸里，先是迷茫，再是困惑，接着便是滔天巨浪般的惊骇，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点点湿痕。
“眼…… 你的眼睛……”
水罙谷为姬羽落泪。
水罙谷的声音是那般温柔，姬羽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水罙谷声音中的怜爱。
姬羽心头一颤，但在最爱的人面前还是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就说这般黑暗是哪里来的，原来是我看不见了。”
姬羽紧握着水罙谷的手，颤抖的声音，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恐惧。
瀑布下，二人不再言语。
水罙谷轻抚姬羽的双眼，就算有续命之力，也无再生之能。
“别忙了，瞎就瞎了！你的音容笑貌，早就在我的心里，脑海中，骨子里！我永远不会忘记。”
姬羽抬起手想要触摸水罙谷的脸颊，水罙谷轻探过去，用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姬羽伸过来的手上。
姬羽笑了，他轻声细语道：“自初见时，你笑靥如三月桃花，眸中星子比那海上明珠更亮，我这颗顽石便似被佛祖点化，霎时通了灵窍。”
“朝朝暮暮，魂牵梦绕。”
“我曾笑世人痴傻，为儿女情长折了风骨，如今方知，这情字原是天地间最烈的火，烧得某五脏六腑都暖透，又似那最柔的水，润得寸寸肝肠都化了。”
“我愿，盖一间茅舍，种半亩良田，晨起听你画眉，暮归与你对弈，任那岁月如流，只守着这方寸天地，做一对人间烟火夫妻。”
姬羽傻笑：“我嘴笨，说不出锦绣辞章，唯有一颗真心，如那山下的石猴，纵压五百年，也改不了这份痴念。”
“你若点头，我便护你万世周全，纵是刀山火海，我一往无前。”
一滴泪，滑落姬羽眼角，水罙谷拂去那激动的泪。
“姬羽，你出世于大圣陨落后，背负创世命格，轮回七十世有余，是……”
姬羽的手轻抚在了水罙谷的嘴上，虽然已盲，但姬羽记得水罙谷的样貌，所以无须得见。
“我要死了！对吗？”
姬羽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他本想问王胖子，但顾及面子，未曾开口。
水罙谷默不作声。
“你想说的我都懂，我只要你点头，与我共赴白头。你愿意吗？”
此刻对于姬羽来讲，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知道水罙谷的心意。
“你……我……”
水罙谷像是在做着某种决定。
“你是【蓝星】，所以我爱上了一颗星球对吗？”
姬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见水罙谷不回话，姬羽便继续说道：“不只是你，那姜女心，哦也就是姒情，她也是【蓝星】。姜风那个牛鼻子他也知道真相。”
“那你为何还要……”
“执着吗？”
“嗯……”
水罙谷默默点头，姬羽手心传来温度，他能感受到水罙谷此刻的心情。
“我说点自己的见解，来解答你口中的执着。”
“好……”
姬羽摸索着，想要坐下。
水罙谷搀扶他来到僻静之处，二人落座，那十指紧扣的双手未曾分开。
姬羽开口道：“这天地间，何物最为刚猛？”
“雷霆可裂山石，飓风能拔古松，利刃断金如泥，猛火焚城似炙。”
“然细究起来，皆不及人心一点痴念，那便是爱了。”
“它无形无状，却能穿金石之坚。”
“昔日愚公移山，非凭蛮力，乃因儿孙绕膝时一句‘莫教山阻了后辈路’，这爱便如檐下滴水，朝朝暮暮，竟让太行王屋也退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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