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下葬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五分。
赵兰和凡凡都没有起来。
我端着灵牌走在抬棺队伍的前面，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
送葬的人寥寥无几，连锣鼓唢呐都没有，只有几个花圈。
当那具黑漆漆的棺材放入土坑中后，我似乎明白了‘入土为安’的真正含义。
有人在为赵海叹息，说他前半生风光无限，到最后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我手捧黄土去掩盖棺材，尽一份当‘儿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赵海就是我害死的，‘孝心’二字我不配。
下葬仪式结束后，二舅妈让我在坟前跪一天，她不知道我这时也只剩下半条命。
众人散去，我孤零零地跪在那里，空气中鞭炮燃放后的火药味肆意弥漫。
人终究会归于黄土，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爸、我妈、袁桂英、赵海都相继离我而去，恐怕下一个就是赵兰了，难道说是我命中克他们？
脑子很乱，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赵海会给我托梦吗？他会向我交代什么？
“爸，这辈子欠你们的，我下辈子再还……，”
“兰兰也快跟你们团聚了……，”
“我会把凡凡抚养长大，让他一直姓赵……，”
其实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赵海已经躺在了黄土里，他不可能听见的，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
赵秀芝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端着一碗饭。
“双响，别跪了……，”
她叫我先起来，把饭吃完再跪。
哪有在坟前吃饭的道理？再说我也吃不下。
“秀芝姐，你不用管我……，”
“双响，今天早上赵兰从床上摔了下去……，”
“什么？那她有没有事？”
“唐天军送她去了医院……，”
我想站起来，可双腿不听使唤，最后在赵秀芝的搀扶下才勉强直立着身体。
“你姨父陪唐天军一起去的。”
“许少林呢？”我问。
“他还在家里帮忙。”
这几天苦了许少林，要不是他，真不知道赵海的丧事会办成什么样。
我被赵秀芝搀扶着回到家里，二舅妈和一众亲戚没有离开，她们围着五婶说三道四。
我冲五婶叫了一声‘妈’。
“双响……，”五婶泪眼婆娑走到我面前，“你还撑不撑得住？”
我摇摇头。
“先吃点东西，怎么能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你爸的死都怨我……，”
“李双响……，”二舅妈冲我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谁让你回来的？给我跪着去。”
五婶替我求情，“妹子，你这是何必呢？”
赵秀芝也说，“就是，你凭什么让双响下跪？”
“就凭我是赵兰的舅妈，你们母女俩什么意思？是不是以为我姐夫死了，这里就成了你们家的？我告诉你们，没门……，” 二舅妈指着五婶和赵秀芝叫嚣道。
我真不想听她们的争吵，就去找许少林，问他赵兰摔得严不严重。
他让我先吃点东西，然后跟他一起去县城。
“凡凡呢？”
“你姨夫带到县城去了。”
我喝了一点热汤，恢复了些体力，说了几句感谢许少林的话。
院子里，二舅妈还在跟赵秀芝争架，她们又在讲房子的事。
二舅妈让五婶母女滚到自己的家里去住，说她们没资格住在这里。
可赵秀芝认为，五婶跟赵海是真正的夫妻，这里以后就该是五婶的。
好像没有一个人关心赵兰。
许少林帮着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又交待了五婶一番，便准备跟我去县城。
五婶突然问我，“双响，你说我该不该离开这里？”
“妈，那就要看你认不认兰兰这个女儿和我这个儿子了……，”
五婶一把搂着我，哭泣道：“其实我早就跟你爸说过，就算你跟兰兰成不了夫妻，你也是他儿子，可他就是那么死板……，”
“妈，兰兰以后……，还要你照顾……，”
我当然希望五婶留在这个家里，替赵海守着这几间瓦房。
不过我也不恨二舅妈，她自始至终都在无私的帮助赵海和赵兰，将心比心，她并没有什么错。
听说我要去县城，二舅妈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在车上她哭着对我说，“李双响，你为什么不能圆了你爸的心愿？跟兰兰结一次婚又怎么了？影响不了你跟李飞凤……，”
是啊，大家心里都知道赵兰活不了多久，我为什么还那么固执？
就算我不爱赵兰，举行一次结婚仪式又怎么了？当初我跟颜红梅还不是拜过堂？
难道赵兰在我心里连颜红梅都不如吗？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只希望赵兰没事。
姨父抱着凡凡坐在县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我向他询问赵兰的情况，他说不太清楚，我便去找唐天军。
赵兰全身插着塑料管，双眼紧闭，旁边的仪器发出‘嘀嘀’的声音。
“兰兰……，” 我轻声呼唤，希望她能看我一眼。
“李双响，你还是走吧，这里用不着你。”
“军哥，医生怎么说？你快告诉我。”
唐天军也是疲惫不堪，静静地盯着赵兰，不再理会我。
许少林把我拉出了病房，二舅妈还在里面。
“兄弟，你走吧，把凡凡带走……，”
“和尚，你什么意思？”
许少林好半天才说，“如果让唐天军娶兰姐，他绝对不会逃跑……，”
我蹲在地上，也是等了好半天才问许少林，“和尚，你当年不是也逃过一次吗？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是。”
“呵呵，你敢不敢当着席娟的面这样说？”
许少林没有回答，我料他也不敢。
我去问医生，赵兰摔得严不严重。
医生的话又差点把我击倒，他说赵兰的病主要还是癌细胞扩散，最多只能熬三个月。
三个月，九十天，而且是最多。
我把这事告诉姨父，让他先带凡凡去南阳市，我肯定要留在这里等赵兰醒来。
姨父也正有此意，可二舅妈又出来阻拦，她不允许把凡凡带走。
“李双响，凡凡现在是兰兰的命根子，你是不是想她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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