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缓缓抬眼。
周围不再是被血与晶簇覆盖的战场，而是一片虚无的纯白。
站在他面前的，是银发轻曳的霍提雅。
“学长？”
她微微偏头，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你是不是有点......太过有恃无恐了呢？”
“......意外。”
顾晟难得有些窘迫。
就在刚才，他握住制魇者核心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就要将其吸收。
却忽略了其中蕴藏的强烈恐惧侵蚀——
记忆的屏障，竟被一击贯穿。
“意外？”
霍提雅向前轻迈一步，银发在无风的虚空中微动。
“难道学长不是......特意来这里见我的吗？”
绝杀。
顾晟一时语塞，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在现实里见到你，而不是只在记忆中。”
他最终只轻声说出这句。
霍提雅唇角轻轻一勾。
“想我了？”
“嗯。”
他答得毫不犹豫。
这次换她微微一怔。
“因为这里是记忆，所以连藏都不藏了？”
“反正......你也看得穿吧。”
顾晟低笑，带着些许无奈。
霍提雅只是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外面......怎么样了？”
他问。
“解决了。”
她向前一步，抬手虚虚托向他的手腕。
“这样可不行哦。”
顾晟低头，右手的血肉已近乎完全透明，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他眼角微动，没有说话。
“别这么莽撞了，学长。”
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在他几乎消散的掌缘轻轻掠过。
“下次见。”
话音落下，纯白开始褪去。
“等......”
顾晟的话未能说完。
他闭上眼，硝烟与血的气息已重新涌入鼻腔。
再睁眼时，已到了那片破碎而真实的战场。
............
“你是人啊？”
伍桦与另外几位队长级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苏慕伸手架住顾晟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
“我不是，难道你是？”
顾晟扯了扯嘴角，嗓音低哑。
“把今天看到的，都咽回肚子里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喉咙，目光下意识落向地面。
那里赫然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凹坑。
随后视线又齐齐转向顾晟的右手。
他手中正握着一枚结晶，表面缠绕着几缕未断的暗红血管。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只右手。
自指尖到腕部，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透明，似由纯粹的晶体构成。
伍桦语气稍沉：“说实话......我以为玲关城这次肯定没了。”
可它终究保住了。
这远比单纯击杀一只灾难个体来得更重要。
至少，他们没有毁掉这座城市的根基。
毕竟这地基之下，埋藏的是“公司”昔日的手笔。
“偶像......我能要一份签名不？”
苏慕半是认真半是恍惚地问。
“等我胳膊能动了再说。”
“噢。”
............
制魇者最后的殊死一搏，或许是想用核心结晶破开顾晟后心，强行吞噬他。
以此，来抢夺这具已经融合了两份灾难能量的躯体。
它算盘打得不错。
只可惜，它误判了顾晟在贴身战中的反应。
这么看来，它确实是有脑子的。
但不多。
无论如何，将自己的“心脏”送到顾晟触手可及的位置，很蠢。
他徒手撕开了裂隙，从其中一把将结晶扯出。
制魇者当场暴毙。
那具躯体瞬间溃散，化作飞灰。
——连渣都没剩下。
而能量中心的他......幸好有她。
............
“苏慕，收起来。”
顾晟抬了抬下巴。
苏慕会意，迅速接过那颗仍缠绕暗红血丝的结晶，擦净表面，封入特质收纳盒。
又一颗灾难结晶，就此归档。
“你......”
伍桦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出了力，结晶归官方。”
顾晟没有多解释：“正好填补官方对精神类灾难个体研究的空白。”
“那现在回去？等下他们要是......”
苏慕瞥向他那只异常透明的手。
“......给我只手套不就得了。”
“噢。”
————————
盘旋的雨幕终于落下，将弥漫的硝烟与尘埃压回地面。
“攻略，完成。”
当第一个通讯落入所有频道时，战场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人们怔怔望着被雨水重新洗刷出的城市轮廓。
天空的猩红淡去几分，地面的血污顺着水流蔓延。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只有雨声笼罩着这片刚刚夺回的土地。
“各位，辛苦了。”
北部战线终于被撕开第一道关键缺口。
玲关城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将引领整个战局的走向。
这座向东向西都与其他城市保持安全距离的城市，已成为北部收复战中第一个坚实的锚点。
接下来，哪怕是用人力一寸寸推进，或许也能逐步夺回整个北部。
当然，这仍需要时间。
............
“轻点轻点！嘶——”
苏慕疼得直抽冷气。
苏小玲跪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给他包扎伤口。
“干得不错。”
她简短地说。
“嘿嘿，那当然，也不看看我老姐是谁。”
他刚扯出个笑，立马又疼得龇牙咧嘴。
“都这样了还嘚瑟。”
苏小玲手下绷带又勒紧几分。
“其实我也没出多少力。”
苏慕吸着气说：“我偶像一个人承包了大半。”
他们几个队长级基本只管向前冲，其余的全被顾晟一手包揽。
无论是精神侵蚀还是大部分实体攻击。
“那你也得注意点。”
苏小玲手下不停，又往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回去就跟老爷子商量你的婚事，早点留个后。”
苏慕脸色瞬间僵住。
“我保证！以后一定更惜命！”
“——晚啦！”
————————
“嗯，对。”
顾晟扯了扯嘴角。
“一个伤口都没有。”
这话倒是不假。
“而且有新发现......它好像有自主意识了。”
“回头再给你看看。”
挂断余茗清的通话，他向后靠进座椅里。
少将站在一旁看着他。
“怎么赖在我这儿？”
“歇会儿再走。”
指挥车里只剩他们两人。
少将眼皮微动。
“祁明城......怎么样了？”
顾晟抬眼：“你确定你问的是祁明城？”
“......是。”
少将偏过头。
顾晟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
“好得很，自从不听官方安排之后，日子快活多了。”
这句话，显然不只是说那座城。
少将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我现在毕竟是军方的人，不太方便回去。”
顾晟无所谓地耸耸肩。
“反正他也没让我喊你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军方内部或许也有更复杂的考量，少将自然有他的理由。
“滴——”
顾晟刚缓下一口气，车门响起提示音。
他身体微微一僵。
而少将的嘴角忍不住轻扬了一下。
“我去清点物资，你自便。”
他转身离开指挥车，把顾晟一个人留在这——但并不孤独。
因为另一道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躲我？”
“没，我只是过来找他聊点事务......”
顾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黛霞已经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手套上。
“你真当我看不出来？”
“不是......这是防别人问的。”
他清楚，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识破——他从不戴手套，尤其是右手。
黛霞轻哼一声，伸手将手套扯了下来。
那只手虽未完全恢复，但皮肤下已隐约可见血管脉络。
“这次之后，你必须跟我去一趟中枢，我给你做全面检查。”
“再说吧。”
顾晟轻叹一声，他手头还有太多事要处理。
“对了，北部战线的僵局......可能有人为干预的因素。”
他试图转移话题。
但她已经俯身贴近，温热的身体轻轻抵上他的胸膛。
饱满，贴合。
顾晟微微一怔。
他没再多说，只是抬起左手，轻轻揽住她的背。
“让你担心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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