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公主缓声道：“子野学武偷懒，却并不代表着他武艺不精。我查过他每次大考小考的成绩，他的武考都是前三甲。”
慎充媛在自个女儿面前，就是个全然没有主见的人。
“武艺还行……那也不是那么无用。”
端敏公主：“他性子疏阔，见多识广，只是脾性有些不驯，女儿与他相处过，自认能将其拿捏住。”
“他也非不思进取的纨绔，只是志不在读书学习上罢了。”
“他志在四野八方，女儿想……等以后开府了，就随着他四处游历，见识见识我大虞朝的万里江山。”
慎充媛听得有些糊涂茫然，却又觉得十分厉害。
甚至心里隐隐有股自豪感。
这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
端敏公主握住慎充媛的手，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压抑情绪：“女儿想着，等女儿以后生儿育女，或许可向太子哥哥求情，将母妃接出宫颐养天年，届时子孙饶膝，该是何等乐趣？”
慎充媛大惊，万万没想到端敏公主会有这样的想法，更没想过……
慎充媛张大嘴：“还能这样？！”
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宫里的太妃还能入宫随子女居住？
端敏公主认真道：“虽说这些年是没这样的事，但女儿查过史书，本朝开国时，祖皇帝之妹云南公主就曾将其生母接出宫尊养，后镇国公主也效仿此例。”
“本朝有过，前朝更是枚不胜举，此事并未想的那般难，全看坐在皇位上的人。”
“若是父皇，女儿自然不敢求，但若是太子哥哥……他也是至孝之人，女儿相信太子哥哥会容情的。”
慎充媛其实听不太懂端敏公主的话，却对端敏公主格外信服。
她抱着端敏公主，含泪道：“你比母妃有见识，也有主见，母妃都听你的。这就去向皇后娘娘求了那贺子野。”
慎充媛一上头，真就带着人往凤仪宫走。
正好瞥见十皇子从凤仪宫出来，那双和皇帝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睨着她。
慎充媛眼神都是虚的，根本不敢和十皇子对视。
等进了凤仪宫，才发现双腿都是软的。
她一提贺子野，皇后就静静看着她，“你可知他今年多大了？脾性如何？可有什么擅长之处？”
“安国公府宫有多少房人家？各房关系又如何？”
一个个问题砸下来，直把慎充媛砸的晕头转向，冷静下来。
半晌：“……不知道。”
皇后无奈扶额，叹了口气：“贺子野，是端敏自己选的吧？”
慎充媛心虚道：“娘娘怎么知道？”
“端敏比你有主见，也比你有成算。”皇后笑道：“小十告诉本宫，自宫里传出要替她议亲，端敏便在悄悄探那些伴读们的底。”
慎充媛听到这话，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皇后见多识广，十分稳重：“她选中贺子野后，还让小八和小十去试探过贺子野几次。”
顿了顿，皇后才道：“你怕是不知道？端敏还私下见过贺子野几次。”
慎充媛：“她、她……这样太放肆了！”
“放肆什么？”皇后笑的温和：“她这般聪慧有主见的孩子，就该夸奖。”
“小十也告诉过本宫。端敏有自己的想法和盘算，也拿捏的住贺子野，贺子野也愿意做驸马，本宫更愿意赐这门婚事。”
顿了顿，皇后还是提醒慎充媛：“这这些事，万不可传到皇上耳中，怕他恼。”
皇帝对几个女儿都疼的很，选女婿时十分严苛，偏又有常见老父亲心态。
若被他知道贺子野私下‘勾引’公主，怕是能打断贺子野的狗腿。
至于端敏……孩子年幼不懂事，选的夫婿自然不作数。
别说谢润，连慎充媛都猜得到是什么后果。
她有点难受：“所以端敏不肯透露半点消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怕皇上搅和？”
皇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她不也怕你着急上火，才特意自己把事情都解决了？”
“你嘴上的燎泡可还没好。”
“这样孝顺的孩子，也是你的福气。”
慎充媛连连点头：“可不是，端敏是个好孩子，不似七皇子那个没良心的……”
她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横了一眼，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话要被静德妃听到，得撕了你的嘴！”
慎充媛怂怂低头。
赐婚的圣旨下来时，慎充媛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可莫名又有股惆怅。
她养大的孩子，几乎融入她骨血的孩子……就要嫁人了。
她忽然想起这孩子幼时的事。
端敏小时候是个文静乖巧的孩子。
宫里孩子多，脾性也各异，在一起玩闹时，总有这个欺负那个的。
端敏性子乖，就容易被欺负。
六皇子面上乖巧，私下却有些顽劣，娴昭媛也不敢多加管教，只会哄着宠着。
有次六皇子欺负了端敏，慎充媛忍不了，带着人追了过去。
她自然不敢为难六皇子，却能找娴昭媛出气。
谁叫她不会教孩子的？
慎充媛不但自己去了，还带着端敏一起去。
她让端敏躲在一旁，告诉她：“你不许出来，慎母妃帮你出气，你在一旁学着，以后再被欺负，可要学会反击！”
端敏红着眼圈点头，缩着头趴在小柱子上偷看。
慎充媛直接让娴昭媛摔了个大马趴。
摔完人就带着端敏公主跑了，气的娴昭媛泪眼唰唰掉，当即去和皇后娘娘告状。
谢润听了娴昭媛的告状，表情很微妙。
后来自然少不了一番闹腾。
慎充媛被罚了一顿，却半点不后悔，还喜滋滋的告诉端敏公主，“端敏，咱们宁可受这顿罚，也绝不受欺负！”
“以后谁再欺负你，你也像今天这样打回去。”
“女子艰难，坏一点总比乖一点日子好过。”
后来端敏公主青出于蓝胜于蓝，把六皇子坑泥坑里去了，惹得六皇子见到她就退避三舍。
冬日里冷，娘俩就抱在一起烤火，慎充媛给端敏公主说她以前当侍女的事情。
慎充媛从来不避讳她的出身，也从来不会避讳提起端敏公主的生母慧妃。
不但如此，逢年过节，慎充媛还亲自带着端敏公主偷偷给慧妃烧香燃纸。
这些都是皇后提点过她的，她也听得真真的，只拿出一颗真心待端敏公主。
不知何时，端敏从喊她慎母妃，改口叫她母妃了。
此生有这么个小姑娘相伴，慎充媛只觉得圆满，日日都是好日子。
公主出降，自然是宫里宫外的大事。
开府事宜和婚礼就筹办了一年。
第二年春，端敏公主出嫁，皇上晋位慎充媛为慎妃。
慎妃站在章和台上送走了端敏公主，哭成了个泪人。
皇后安慰她，“公主府就在皇宫外，你若是想她，她日日都能进宫陪你，怎么就哭成这个样子？”
“娘娘，您说的妾身也懂，可妾身就是觉得……好像心口上的一块肉被悄悄剜了，又酸又疼。”
回去后，她大哭了一场。
翠鸟笑话她，“都是二品妃位了，还这般没姿态的哭，被人瞧见了得笑话。”
“谁规定二品妃位就不能趴在床上眼泪鼻涕一大堆的哭了？！”
她擦着眼泪和翠鸟斗嘴。
蓦然间，她眼神一顿，带着哭腔道：“翠鸟，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翠鸟白了她一眼，“快四十的人了，不长白头发岂不是妖怪了？”
慎妃唏嘘到：“可不是……眨眼咱们就都老了。”
翠鸟嘀咕道：“是咱们这些人眨眼都老了，皇后娘娘那般的人品，还和入府时一样，仿佛就在昨日。”
慎妃：“……你不说话会死？！”
翠鸟：“我不说话，你该闷死才对。”
慎妃：“……”
三日回门时，慎妃拉着端敏公主上下看了半晌，生怕她受了委屈。
见女儿女婿含笑喊自己一声母妃，慎充媛只觉得那块被剜了的地方，霎时被填满。
她这一辈子，前半生吃够了苦，后半生也享够了福。
幸亏她惜命，从来都舍不得去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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