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一直收到小徐给陈肃遗孤的汇款，那时我才了解到，陈肃在临终前曾经向他托孤。”
一声长叹，常孟松再次看向徐嘉予，“我想，小徐之所以会娶何桂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是走投无路。”
常志平接过话头，“爸，我接到电话，凶手已经招供，他在作案后十几年后曾经回来过一趟，以为风波已经过去，可没想到偶遇了何桂芳。”
“当年他伤害陈肃之后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一尊观音起了歹心，可没想到陈肃宁死不愿意松手，于是他才在陈肃身上泄愤，造成了尸体是那种惨状。”
“凶手没想到何桂芳会一直住在老房子里，而在何桂芳见到那枚观音之后也起了疑心，凶手还招供他曾在公安局门口将何桂芳掳走进行恐吓，逼他们离开，放话如果不走会杀了他们全家。”
常孟松默默点头，“万幸凶手已经被捉拿归案。”
他看向徐嘉予，“丫头子，这些事情小徐不愿意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啊！陈肃同志是烈士，你父亲又何尝不是英雄啊！丫头子你也太狠心了……他一个人坚守诺言半生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小徐……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徐嘉予听完蓦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常孟松，“常叔叔您说完了？这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吗？”
常孟松诧异地点了下头，“是的。”
“谢谢您坦言相告，祝您身体健康。”徐嘉予说完，一瘸一拐离开了病房。
常志平愣了愣，徐嘉予的平静简直令他无法相信。
陈肃和徐博远，一个为保护国家文物献出了生命，另一个为了坚守承诺舍弃了小家。
这些往事连他听了心里都是不能自控的难过和敬佩，可徐嘉予竟然礼貌地鞠了一躬，跟没事人一样就走了？
她爹做出这样值得钦佩的事情，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有没有她脚踝扭到看起来痛苦。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常志平望着徐嘉予的背影，看向他身边的林墨琛，“我说林医生，您太太一向这样铁石心肠吗？别看丫头子一个还挺倔强呢嘿！”
林墨琛皱眉，看了眼常志平追了出去。
徐嘉予没走远，她就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空，愣愣出神。
“老婆，你没事吧？”
林墨琛担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嘉予转身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没事。”
她声音平静，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感的涟漪。
目光在与林墨琛交汇的那一刻，才眯着眼睛浅浅笑了下。
自从离开病房，徐嘉予就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看着徐嘉予平静的吃完饭，平静的洗漱完毕，平静的上了药，平静的上床睡觉，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可林墨琛太过了解徐嘉予了，恰恰是这些看似正常，才是最大的反常。
而在反常之下分明隐藏着徐嘉予无处宣泄巨大的悲伤。
他抬起手臂，轻轻地将徐嘉予揽入怀中，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林墨琛将她紧抱。
徐嘉予没睡，一直到林墨琛都进入了梦乡她还是清醒着。
十二年，她整整恨了徐博远十二年。
这十二年间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徐博远的故事，会以这种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去恨谁。
一屋子的人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哭泣，只要她哭了，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说些话让她不要伤心。
按理说她应该难过伤心，可她……不想哭。
只感觉有种巨大的空虚向她席卷而来，让她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悲伤也不难过，空虚过后是无尽的平静。
想象中要绞尽脑汁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压抑住情绪的情况根本没发生。
本以为悲伤至极是若有若无却长久存在的钝痛，而事实却是无尽的麻木、空虚、抽离、压抑，以及一边庆幸一边绝望。
庆幸经历过袭击她和林墨琛依旧平安。
绝望的是，她好像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在那些人眼里陈肃没有错，徐博远没有错，甚至连何桂芳也是情有可原，那么在这漫长难熬的岁月中，错的是她吗？
直到此刻，徐嘉予才骤然发现，当人们直面无能为力时，哭泣才是最低层次的悲伤。
耳边传来了林墨琛轻微的鼾声，她明白这两天他一直紧绷神经，要不是这样以他的仔细，怎么会忽略桶面的品牌呢？
脚踝又隐隐痛了起来，徐嘉予转头看向林墨琛，轻轻地下了床。
她拿起云南白药，单脚跳到浴室喷药，直到冰凉的雾气洒在脚裸，疼痛似乎才减轻了一些。
怕林墨琛担心，徐嘉予放下喷雾准备回卧室，转头却对上了镜子中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脑子里莫名闪过常孟松的话。
她抬起手，低声呢喃，“真的像吗？她这双眼睛真的很像徐博远吗？”
可脑海中除了徐博远临终前紧闭的双眼，她甚至想不起来徐博远的模样了。
徐嘉予忽然慌了。
她闭上眼睛疯了似得在脑海中寻找徐博远的样子。
“囡囡呀？怎么又不高兴啦？嘴巴撅那么高，妈妈又说你啦？”
“好啦！不生气，爸爸带你出去买好吃的！”
“囡囡呀？”
“囡囡呀。”
“囡囡啊……”
明明耳边不停回荡着徐博远曾经说过的话，可脑袋里却是空的，她想不起来徐博远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老婆？你清醒一点，醒醒。”
徐嘉予睁开眼，看见林墨琛那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老公，我真的做错了吗？”
“为什么他们都在怪我？”
“我给过他机会，质问过他无数次，可他就是不说！”
“整整十二年，他从没跟我联系过一次，他甚至连一句埋怨都没有说过，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想什么呢？”
她捂着脸无助地摇头，“徐博远都死了，还把我变成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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