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对你不放心呢，你没听出来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力莉忽而说道。
“没呢，我只是觉得有点唐突，她为什么要这样问，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搞明白！”他想，有些谜，也许永远只能是一个谜了。
“可能，是你对她不够热情吧？”她沉思半晌，忽而说道。
“但是我轻声细语，温柔相待，尊重她的每一个举动，我还处处小心，生怕拂逆了她，饭菜钱什么的，肯定都是我付呀。”他表示不平。
“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都是她主动呢？进哪个餐馆，握手，进里间吃饭，都是她主动对你好。”力莉越说越有条理了。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如果我主动的话，我怕，她会说我冒犯她，说我图谋不轨，口中不说，可能心里会嫌弃我好色，只图她的容貌和身体，所以，这个事项是我时时特别注意的。她主动，是对我好，我主动，可能就是违法犯罪了。”他当时的想法，包括以后的想法，都是这样，天地良心，为什么要授人以柄呢？
“但是，她会怎么想呢？”她先是赞赏地点头，后来，直直地摇头。
“我想，在她的面前，我应该是一个道德完美的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却对你不放心呢？”她眉头紧锁。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还不理解我的痴情？”
“痴情？”她茫然不解。
“我每个星期都要给她写一封信呢，至少三页，还不够吗？
“她会回吗？”
“会啊。”
“那不平了吗？”
“平了？”他惊诧地张大嘴巴：这不是我充分地在表达爱意吗，怎么被她一说，所有的痴情，都被铲平？
“还由她弟弟送信，不是平了，你是负数了。”她投来一道鄙夷的眼光。
“这？”他顿时手足无措，这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
“据我看来，是她有痴，你没有痴。”她步步紧逼。
“她都那么主动了，你还无动于衷，谁不会对你产生怀疑？”
“这？”
“你不必解释。她已经为你准备了床，你却一眼都不瞧它一眼，我还记得你念过什么‘冷雨敲窗被未温’，一点儿都不体恤她的期待。”
“我？”
“你只是口头上的钟情、惜情、痴情，实际上却不懂半点儿风情，你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你？”
“不是我，是她！如果是我，我会在分别时问一句：‘你，是嫌弃我吗？’”
“我没有！”
“你口是心非！”
“我只是尊重她，爱惜她，听从她，怎么变成错的全是我了？”
“你执迷不悟，辜负了禾花一片全心付出的好心！”力莉“突”地站起来，瞬间挡住了他眼前的白月光，渐渐的，一片倒“V”字形的野花野草被她的身影勾勒出来，月光如水，他却求知若渴。
“我，我是这样的纯洁，你，你们，不该这样对我！”他仰起头，哀怜地望着她。
她扭歪着头，不再理他。
良久，他开始喁喁独语：
“是了，是我太愚钝了。明明老板送完了最后一个菜，顺口说了一句，‘这门，是有门闩的，你们不呼叫我，我就不进来了，呵呵，你们慢慢享受。’这么久，我都莫名其妙，没有弄懂门闩的意义，只觉得是老板唐突、冒昧、莽撞、啰嗦呢，现在，听你这么一讲，是我辜负了禾花的好意了。”他继续仰着头，目光中，想乞求她的安慰，或者原谅。
然而，她不理他，口鼻间，似乎有一股白热的气，冲散了他头顶旖旎的月光。
“还有一次，是到她们家做客，记不得是过年前，还是新年后，那天晚上，我和她弟弟睡在二楼西头的房间，她也过来陪我聊天，聊着聊着，弟弟睡着了，他睡在床的南头，我和她斜躺在北头，聊着聊着，我们都沉默了。
屋顶瓦面上的风，温柔地拂过我们的头顶，小小的木窗外，溪水的潺潺声有一搭没一搭地传进来，天地有如此静穆。我忽然想像刚才你想亲我一样，去亲她，我碰上了她的嘴，却没有书中描绘得那么火热，反而，有一丝温凉和干涩，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我忙乱的神经发生了错乱，她的气息有些着急，我清晰地记得，于是，我停下了。
许久，也许有写一页信的功夫，她拥住了我，轻轻的，好像是在试探。然而，我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我望着瓦面缝隙间漏下来的光，总感觉有几双狡猾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我惶恐不安。
然而，她抚住了我的脊背，那里，有我的中枢神经，信息的波直透脑门。
黑暗中，我摸索着，那些蚕丝棉麻变化成的东西，已乘风破浪。我探到了两个粽子，尖尖的，鼓鼓的，刚从笼屉里散去了沸水的气息。
没错，端午时节，纪念伟大的浪漫主义文学家屈原的日子，女人们用烫得发红的手，以青翠的粽叶包裹如玉石般晶莹的糯米和肥肉，将之投入浑浊的江底，吸引鱼儿的嘴和胃，口中呼喊着，‘鱼儿啊，你吃我美味的粽子啊，不要啃我们的三闾大夫啊，他那么的好，你们一定要放过他啊’，我们用粽子，换来屈原死后的尊严。
可是，粽子的叶儿虽然青秀，却硬朗碜人。这是我当初所没有想到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古楚人的艰辛探索精神一遍遍地唠叨在我的耳边。我离开了《离骚》，我急急地，慌乱地，终于还是没有触到香甜的糯米和肥肉，那些如玉石般温润的，用来慰安鱼儿的珍品。
我傻吗？
力莉？”
袁子温轻触着她温暖而坚韧的小腿肚子，乞求着她的一句话。
泉水淅沥，他的耳朵格外灵敏，他期待着她的教导。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力莉张开双臂，扬起兰花也似的五指，对着深空中的广寒宫，引吭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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