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所有神侍僵在原地。
神殿陷入惊恐的安静，连风拂过头发丝也有了声音。
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感觉到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他们感到窒息，他们落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
因为神讨厌噪音。
卡修斯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神，他和其他神侍有着相同的感受。
“主人，那您要去哪？”
他努力保持平静，微笑着问。
“我会像人一样进入一遍又一遍的生与死之中，直到我的身上不再有神的痕迹。”
“这是个很棒的主意，不是么，卡修斯，”也许是心情很好，神缓缓吐露了计划，“梦之神消失的那天，命运就再也无法将我束缚。”
想到什么，神又补充道：
“对了，除了放逐，我还要剥夺你们神侍的身份。”
“那您还会再回来吗？”
卡修斯追问，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平静的笑意，这不会引起神的烦躁。
“会的。”
神转头，微微垂首地看着他，意外耐心地解释：
“但是让命运屈服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那时候，你们一定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毕竟我已经剥夺了你们神侍的身份，所以你们会被放逐到人间去。”
卡修斯仰起稚嫩的脸，脸上仍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但是内心在泣血。
神仿佛没有察觉。
“卡修斯……”神忽然说，“我记得你有个哥哥。”
“是的，主人。”卡修斯努力理解神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他的哥哥，“他早已经被您驱逐，在人间变成了以吸食血液为生的怪物。”
他们是双生子，在哥哥被放逐前，神只和哥哥说话。
直到哥哥抑制不住对神的爱意，哥哥的职责才落在他的身上。
卡修斯并不为哥哥被驱逐这个惩罚感到难过。
他们只是在被神创造出来时，创造的时间相同而已，与其他神侍相比，只是长得更像，关系没有多亲密。
也是因为哥哥，卡修斯才能知道，即使对神有再多的爱，也不能觊觎。
“作为神的痕迹必须消失，落下的惩罚也是。”
在卡修斯回想时，神这样说。
然后，像是不敢轻易再以神躯踏入人间，神陷入了苦恼。
“算了，当我进入生与死之中时，再亲自去解决吧。”
神低喃。
“对了！叫所有人把与我有关的东西都交上来，现在立刻马上，我要一起销毁！”
神再次命令。
……
看着在广场中央堆成小山的各种物品——
有神心情好时送出的美丽的物件，也有神遗弃在角落，被神侍捡回去当做珍惜宝贝的废品。
神抬手，白玉般的指节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
仿佛感觉到不对劲，灰羽覆盖下的眼睛缓缓地扫向身后那一群泪眼汪汪的孩子们。
“这就是与我有关的所有的东西了吗？”
神无所不知。
所以神一旦放出命令，就没有人敢尝试隐藏。
卡修斯看了一眼神侍们，迟疑地点点头。
下一秒。
一道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卡修斯感觉到了。
卡修斯有些紧张，他隔着灰羽看向神，碧绿的眼眸带着敬仰。
他保持着平静。
努力不让神看出来他偷藏了东西。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心脏，又或许是……总之，片刻之后，神探究的目光移开了。
神微抬指间，‘小山’被鲜红的火焰吞噬，眨眼间连灰都不剩。
【我和神殿将会在一场大火后消失】
【你们不想被火吞噬的话，就尽快离开】
神说出了最后的话，然后身影一闪，重新回到石椅上。
神侍们只是眨了下眼睛，就被迫离开神殿广场，回到各自的寝室。
他们回头看向广场的方向，看到红火焰像鲜血一样漫开。
痛苦的哭声也在神侍之间蔓延。
……
所有神侍都很想念神，所有神侍都很伤心。
即使他们被人间的普通人敬仰，受到了比国王更尊贵的待遇，但仍有大量的神侍自杀了。
他们希望用这种方式引起神的怜悯和注意。
但是神从来没有现身。
卡修斯也和其他神侍一样，被驱逐到人间后疯狂地想念神。
他想见到神。
想重新回到神的身边。
——疯狂的。
哪怕躺在地上，做神的脚垫，也心甘情愿。
所以他打开书，拿出了那片脱离神体后变得深灰黯淡的羽毛，放进琉璃罩子里，每天用自己的鲜血浇灌。
后来羽毛发芽，在琉璃罩子里长成一棵长满羽毛的‘树’。
只不过需要的血越来越多。
卡修斯想到了办法——
他找到哥哥，还有其他神侍。
他说服他们像哥哥一样吸食血液，再用身体里储存的血液浇灌‘树’。
虽然隐瞒了吸食血液会堕落，也会变丑陋的事。
卡修斯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要‘树’能指引神每一世的位置，他愿意做出罪恶的事。
神回归后一定会严厉地惩罚他。一定。
——卡修斯害怕，却又期待着。
不过‘树’的方向也不一定完全正确。
比如这一世……
……
一阵夜风将门吹开。
卡修斯忽然从梦境中醒来，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里坚硬的物体。
那是刚刚修复好的琥珀戒指，在萤石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目光落在戒指内侧那熟悉的刻痕上，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细微的纹路。
这戒指的多处细节，包括其中蕴含的空间魔法，都与他曾经的技艺如出一辙。
这真的不是他亲手制作的戒指吗？
卡修斯对此毫无记忆。
他站起身，脚步却忽然顿住。
目光扫过房间的角落，眉头微微皱起。
房间里看似如常，但他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一股陌生的魔法波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如此深沉的梦境——他中了睡眠魔法，而且施法者是一位精通精神领域的高阶魔法师。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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