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凤踉跄着爬上案，环视四周，终于发现，远处山峦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那根本不是云雾，而是火器发射后的硝烟！
“三百步.……”
他盯着山腰处新翻的红土喃喃自语，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勇士营的火炮竟能跨过两座海湾，这射程比佛郎机炮足足远了一倍不止，那些炮弹威力之大，简直闻所未闻，连巨大的宝船都不堪一击。
更可怕的是，勇士营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既然勇士营已经现身，说明朝廷就没打算放过郑家，当务之急是跑！
只要能逃到海上，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老大老二都没了，老四老五生死不明，郑家只剩下自己了！
郑芝凤四下寻找，港口的船只损伤严重，好不容易找到一艘还算完好的，立刻吩咐水手升起风帆，向大洋深处驶去。
两个时辰后，泉州的知府孙朝让终于姗姗来迟。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得出来，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可是，敌人在哪里？
“看这情形，可能是倭寇来袭……”
“倭寇？在哪了？”
孙朝让脸色苍白，下意识就准备跑。
“知府大人莫慌，四周并没有倭寇的身影，下官去问问！”
这时候，一支兵马突然出现在港口，数量足有数千之多。
孙朝让见状，还以为是倭寇来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
“快！快杀敌！保护本官！”
说完后，转身就跑，没有一丝犹豫。
众兵丁如临大敌，做好战斗准备，可是，那支兵马并未发起攻击，而是缓缓停在了不远处。
“知府大人，他们好像不是倭寇。”
“不是倭寇？”
孙朝让这才停下脚步，神色狐疑。
“大人请看，倭寇都是奇装异服，打仗一窝蜂往前冲，前面的兵马队列整齐，明显训练有素，应该是我大明的兵马。”
听到是大明的兵马，孙朝让终于回复了底气，吩咐道：“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袭击港口，究竟是何用意？”
就在此时，对方阵中有人上前，大声道：“勇士营奉旨平叛，尔等何人？”
孙朝让一听对方是勇士营，且是奉旨平叛，心中虽稍感宽慰，但仍不忘摆起官架子，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勇士营的将士，那可有圣旨？本官乃泉州知府孙朝让，需亲眼见到圣旨，方能确信尔等所言非虚。”
对方阵中，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上前几步，正是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
他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予身旁的王大龙，示意其呈上。
王大龙快步上前，双手奉上之物，正是皇太子朱慈烺签发的驾帖。
孙朝让接过后，仔细审视，确认无误，才缓缓收起，脸色稍霁，问道：“既是太子殿下签发之驾帖，那本官便信了尔等。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郑芝龙身为福建总兵，朝廷重臣，怎会突然成了反贼？”
李若琏闻言，沉声道：“郑芝龙带兵前往南京城，意图协助福王世子谋反，如今贼首已被伏诛，此人却侥幸逃脱。我等奉旨追击，没想到他贼心不死，又半路劫持鲁王，企图再次谋反。我等干脆将他和鲁王一起轰了。”
孙朝让不由得张大嘴巴，心说那可是鲁王啊！
即便勇士营乃天子亲卫，也不能直接炮轰藩王吧！
“李指挥，太子殿下的驾帖说的是让你捉拿反贼郑芝龙，可没说你可以处决藩王，你不觉得僭越了吗？”
李若琏说道：“当初离京之时，陛下亲自交代，让我等携带五千发火箭弹，我来问你，这玩意不拿来平叛，难道拿出来当摆设？
孙朝让听完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
虽然不知道火箭弹是何物，但是听起来就很猛，比寻常果然猛！
此时此刻，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未曾与郑芝龙有过多的瓜葛，同时又对勇士营的雷霆行动感到震撼。
不过数千人，顷刻间就能覆灭一座港口，其战力可见一斑。
弄清楚对方的实力，接下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是奉旨行事，下官必定全力配合！”
李若琏这才点点头，说道：“这边还是你熟悉，立刻打扫战场，通缉郑芝龙五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请李指挥放心，下官这就出动当地所有官差前来协助，如果发现郑芝龙，无论死活，定立即上报！”
“那便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还需尽快回京复命！”
“诸位远道而来，肯定没有休息好，下官这就安排上准备酒宴……”
李若琏摆摆手打断：“不必了！”
紧接着，他冲着身后招了招手。
“整队，出发！”
孙朝让眼睁睁看着勇士营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宛如做梦一般。
再看看化为废墟的港口，心中不禁唏嘘。
不过也好，郑芝龙身为福建总兵，泉州大小事务都要插一手，现在人没了，权力不就回到自己身上了！
没成想，勇士营还是自己的大贵人！
回到府衙后，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立刻摆开纸墨，稍加思索，开始落笔。
福建泉州府臣孙朝让谨奏为恭报逆藩殄灭、海疆肃清事！
钦惟我皇上神武天纵，睿算无遗，今有勇士营指挥使李若琏奉太子钧旨，率王师三千，携火箭弹等天威神器，星夜疾驰泉州。
彼郑芝龙者，世受国恩而包藏祸心，阴结鲁藩，擅劫王驾，更于港口私屯甲兵，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臣观其船阵蔽海，硝烟弥天，几疑红夷寇边。幸赖陛下圣明烛照，早遣虎贲潜伏于山峦叠嶂间，以雷霆之势发炮摧敌。但见弹落如流星坠地，声震百里，逆党巨舰尽碎为齑粉，贼首郑芝龙并附逆鲁王皆殒命狂澜。此皆陛下庙谟深远，将士用命所致也！
臣闻变即率阖府僚属冒死督战，虽贼炮裂石惊涛，犹亲执鼓槌激励士卒，复调民壮扑救火势，抚恤伤者。今港口残骸已悉数清理，商旅渐次归港，市井晏然如旧。唯郑逆余孽芝凤等或遁逃外洋，臣已张榜各州县，悬万金购其首级，必不使遗毒东南。
伏念闽海波涛险恶，郑氏盘踞十载，吏民畏其凶焰，莫敢举发。臣自莅任以来，屡以忠义劝诫，奈此獠阳奉阴违，终酿大逆。今赖天兵一鼓荡平，臣不胜战栗悚惶，惟乞圣明垂察臣犬马之诚，赐勇士营将士破格恩赏，以彰陛下赏罚至公之道。臣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啪！
孙朝让写完后，直接将笔往后一抛。
这份奏疏洋洋洒洒六百字，一气呵成。
其中的关键，将郑芝龙谋逆归咎于其本性凶顽，淡化地方监管失职，反称吏民畏其凶焰，便可为己开脱。
船阵蔽海，硝烟弥天，渲染战况激烈，凸显平叛难度，为未及时预警找补。
亲执鼓槌，抚恤伤者，可将被动善后美化为主动建功。
强调火箭弹，天威神器等朝廷新式武器威力，暗合帝王好大喜功之心。
通篇总结下来，只有两个字，完美！
“来人，派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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